1947年7月13日,毛主席率中央机关“三支队”在靖边小河村已居住了一个来月了,西北野战军以强有力的攻势,迅速收复了马鸿逵匪部残邦侵占我三边的全部失地。这一天,野战军司令部进驻了靖边县的张家畔。张家畔当时只分散居住着五十来户人家,是绥德通往定边驿站,人称趟马大路,因为开始形成村落时候在芦河畔住的张姓人,故名张家畔。以后在沟畔西面沙平滩,又陆续盖房住人,有一两家饭馆,两三家开店的,卖零星货物的,形成了小街道。司令部驻扎在陕甘宁边区参议员白文焕长子白鸿魁店里,决定15日在这里召开团以上干部会,彭德怀司令员布置让王政柱副参谋长和管理科的同志分头准备一下。
战争年月开会,准备工作也很简单,王政柱找来管理科长高克恭,说近来部队接二连三地打仗,指挥员们很辛苦,这次会上伙食要办得好一些。高克恭同志听说这里的羊很便宜,买上一只,让来参加会的首长们尝尝荤。王政柱同志提醒高克恭说:“但要注意不要搞得过分了,不然我们在一号(指彭德怀)那里准过不了关”。
14日一大早,炊事员杨应国按高克恭嘱咐上街开始备办。他先买了一只羊牵回去,然后又在小街上转了一圈,看还能采购点什么。转来转去,街口上摆的一筐黄瓜吸引住他,他想买几根做点凉菜,可又怕首长批评。正在他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高克恭同志正好走过来了,他便喊道:“科长,你快来看,这有筐黄瓜!”
高克恭忙走到跟前,一看果真是一筐又嫩又鲜的黄瓜,一问价钱,一根要两千边币(折合现在人民币两角),高克恭也为难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绕着这筐黄瓜转了一圈,心想买上吧贵了点,回去说不定要挨一号的批评,再搞价吧又亏了老百姓,老百姓在旱地里种这点黄瓜也不容易啊!再说撤离延安四个月来,上上下下谁吃过鲜菜?我这个管理科长总不能让首长们顿顿啃窝窝头嚼辣椒、吃洋芋蛋啊!更况且一号常常闹便秘,也没有过什么“优待”。他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对杨应国说:“好,买上二十根!但要保密,在开饭前一定不能让一号看见。”
杨应国当即买下了二十根黄瓜,细心地用围裙包好,紧紧抱在怀里,高高兴兴地赶回司令部,为了保密他专门绕过首长住的房子从后门走,真不凑巧,偏偏一进后门就碰见了彭总。彭总问他:“你抱的什么呀?”只有十八岁的杨应国立即紧张起来,他慌了手脚,想跑不敢跑,想溜溜不掉,既不敢捣鬼也不能实说,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彭总断定围裙里一定有什么名堂,走过去扒开一看全明白了:“啊!黄瓜!哪来的?”杨应国急得出了一头汗:“首长,这这……”“这”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来,彭总又严肃地问:“我问你黄瓜哪些里来的?”小杨只能说二千元一根买的。彭总听罢气乎乎地扭头就走,嘴里念叨着:“两千块一根,一根两千块,哼,真舍得呀!摆啥子阔哟!”
彭总以为这件事是炊事班办的,当天没有再作深究,而在第二天召开的团长以上干部会上,他却做了自我批评:“你们常说我彭德怀艰苦朴素,可是我昨天一下子就买了二十根黄瓜,一根多少钱呀?”他举起左手,伸出两个指头,重重地摇了摇了头说:“一根两千块,二十根要多少钱呢?四万块。同志们,一下就花了四万块钱啊!难道我不应该检讨吗?”
王政柱一直和参谋长张文舟为会议准备材料,统计数字,不知道买黄瓜的事,彭总这一番自我批评,使他和大家一样莫名其妙。他用目光在会场里搜寻到高克恭,只见他满脸通红,耷拉着脑袋坐在后头。他一下明白了,肯定是管理科又捅了漏子,彭总是在替他们检讨。
这时候,彭总继续说道:“同志们,战士能吃到黄瓜吗?吃不到!老百姓舍得吃黄瓜吗?舍不得。那我们这些人就应该吃吗?战争打得这样艰苦,二纵队过沙漠的时候曾渴死了人,我们不应当多为战士们想想嘛?应当多为老百姓想想嘛!多浪费一分钱,我们都应该觉得渐愧。”
听到这里,王政柱不由想起1943年随彭总在晋东南抗击日寇的日子。一天,彭总把没收汉奸和从敌人手里缴获来的一点黄金交给他,对他说:“陕甘宁边区遭受敌人封锁,经济十分困难,你回延安一趟,把供应部保存的这点黄金带给党中央毛主席。”
“黄瓜”和“黄金”,在王政柱脑海里翻腾着,他责怪自己事前不精心,检讨应该由自己做。
开饭了,管理科的同志们帮助炊事班把蒸好的黄米饭,炖好的羊肉菜汤端到院子里,按组分开,每个组还有一小盘凉拌黄瓜。彭总在招呼大家吃饭的时候,看到盘子里的黄瓜,又说起来:“我们在陇东三边走了这么一大圈,确实够辛苦了,今天大家到这里开会,改善一下伙食也是可以的,吃点黄米饭,喝点羊肉汤也就很不错了嘛,不要搞什么黄瓜!战争年代不是讲口味、图新鲜的时候,我们的革命还没有成功,还需要艰苦奋斗啊!”
1977年春,笔者在国家事务管理局见到时任副局长的高克恭,他谈到这件事还悄声对笔者说:“1959年庐山会议后,北京多次开会批判彭老总,把彭总制止买黄瓜,说成下令买黄瓜,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20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