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4月号《散文》杂志上,曾刊登过当代著名诗人李季的临终遗作《三边在那里》。这虽是一篇未写完的文稿,但字里行间却倾注着诗人对三边和三边人民的深情厚谊。
诗人李季在《三边在那里》中写道:“三边,这是一个自然地理概念。从它本身的含义说,就是指陕西西北角上的靖边、安边和定边三个县的总称。随着时代的变迁,行政区划的变革,它已早就失去原来的意义了,无怪乎你从地图和辞书里,千查万寻,怎么也找不到这个亲切而又陌生的古怪地方来。”记得我上初中时,在语文课上学了《王贵与李香香》节选后,也曾在地寻找过三边这个地名,但怎么也找不到。只是在陕西省西北角长城标志周围,找出只有小米粒大的靖边、安边和定边的字样来。随里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渐渐对三边的自然地理和行政区划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和理解。三边就其本身而言,是指靖边、安边和定边。远在唐代,现在陕西靖边、定边和宁夏的盐池,就分别归属长泽、白池和盐州县管辖。由于这里地处边关,外受侵凌,兵荒马乱,烽火不断,战争连起,岁无宁日,民无宁夜。当地人萦念国运,渴望安宁、追求靖绥、向往安定。朝廷也为边境安祥,边陲兴旺,开始先后在这里设堡置营,修建塞堡,驻防军队,分别象征性地起地名为靖边、定边和大兴。1731年清政府在这三地分别设县,靖边、定边仍保留原名,大兴设县时改为盐池,国民时期安边也设为县。1937年陕甘宁边区政府成立,这四个县统为三边分区,由陕甘宁边区管辖。1942年又由志丹县吴起镇周边地区和靖边县凤凰区成立吴起县,也归三边分区所管辖。这几个县的县委同时归三边地委领导,同时还负责伊蒙、宁夏两个工作委员会的指导工作。这样三边的地理概念又扩大了许多,三边成了陕甘宁边区的西北大门。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中,可以说占有一席之地了,人们统称这五个县和周边地区为三边。我这里把三边狭义范畴和广义范畴作了些介绍,就是想让大家对三边有个比较全面的了解。因为建国后撤销三边分区,盐池划归了宁夏,吴起划归了延安专区(现延安市);安边县也被撤销仍归定边县管辖,靖边、定边归居了榆林专区(现榆林市),现在人们对这段历史可能了解的不是那么清楚。
李季在《三边在那里》这篇未写完的遗稿中还写到:“是的,我是深深地爱恋着三边的。我爱三边沙原绿格臻臻的沙柳丛,我爱勤劳淳厚的三边人。‘一曲信天游,梦魂回三边’,就是在相隔三十多年之后它仍不时地出现在我睡梦里。像磁石招引铁屑,像游子怀念母亲,三边一直在吸引着我的心。三边哪,它是我实实在在的第二故乡。”1938年,正是抗日烽火席卷全国的年代。年仅十六岁的李季,在河南唐河县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生活环境中觉察到了民族的危难,于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奔赴延安的抗日军政大学,然后又奔赴太行山抗日前线,加入抗日队伍的行列,向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射过仇恨的子弹,作过卓绝的斗争。1942年因负伤转业回到延安,后又在三边当过小学教员、区县干部、三边报编辑和报社协理员等工作。他跑遍了靖边、定边、安边、盐池、吴起的山山水水、沟沟洼洼,在刀光剑影,戎马倥偬的岁月里,他与人民群众风雨同舟,写出了轰动延安、并在各解放区广为流传的长篇信天游体诗歌《王贵与李香香》,成为了三边人民乃至全国人民喜爱的著名诗人。
他在遗稿《三边在那里》中又写道:“以后,五年半的岁月里,就一直在三边度过的。在人的一生里,五年并不是一个太长的时间。但是,小友啊,这五年对于我犹如幼苗的‘出窝’,小驹的‘试蹄’,你知道,那时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代啊!这5年,也正是抗日战争最后胜利前夜和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反攻阶段伟大而艰苦的年代。在国民党反动派的封锁包围中,在陕甘宁边区军民大生产运动中,特别是在蒋介石对陕甘宁边区的武装进攻中,三边人民以小米和酸菜哺育了我,更以他们顽强、不畏强敌、乐观的伟大品德教育了我,在艰难的岁月,在胜利的时刻,日日夜夜,生生死死,把我磨炼成了一个地道的三边人。像是有一条无形的链,把我的生命,我的命运,同三边人民紧紧拴在一起。三边沙原变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本土,三边人民成了我相依为命的亲人。”这些既朴素又带深厚情感的文字,把诗人与三边以及三边人民的血肉之情,鱼水关系写得非常深刻,读起来格外亲切,念出来格外亲热,让人一目了然看出三边在李季心目中的重要位置。全国解放后,诗人又写出了《五月端阳》《当红军的哥哥回来了》《出门儿女出征记》《石油大哥》《红卷》等许多优秀的诗作,我们在他的诗作里能清楚得看到三边和三边人,这充分说明诗人心目中装满了三边的人和事。就在1980年3月8日临终的那一天,他还伏案写着《三边在那里》这篇遗稿,这一幕幕情景,这一个个镜头,把诗人与三边的血肉关系、深情厚谊,深深刻在了人们的脑海与心田,多么令人难忘啊!1958年初春、1962年深秋、1973年炎夏,他曾不顾工作的繁忙、身体的不适和旅途的疲劳,三次回三边看望这片热土和这里的乡亲们,这一次次的会见,这一回回的探望,充分说明诗人心中时刻装着三边,诗人头脑里时刻想的是三边人民。他在《杨高传》里曾写道:
千里的黄沙连山川,
好地方还数咱老三边。
亲不过爹娘的一片心,
三边是咱的命根根。
这是他发自心底的诗句,三边的的确确刻在了他的心上。多少年来,一有闲暇他就沉浸在对三边往事的回忆中。他多次对人讲要再回三边走走转转,要再仔细看看三边山川地貌的变化,要再亲亲热热地见见三边憨厚淳朴的乡亲们。就在他写《三边在那里》的前夕,还对李小为同志说:“我写完了这一篇,真想回去看看呢。”然而时间就是这样的无情,不仅不等诗人再能回趟三边,而且就连让诗人把《三边在那里》写完的时间也不给,病魔突然缠绕在正伏案撰写《三边在那里》的诗人身上,一霎间夺去了他五十七岁的生命。家人离不开他,三边人民离不开他,中国作家协会离不开他,但他就这样突然地走了……
李季在未写完的遗稿《三边在那里》最后几行字是:“小友,请原谅我不去细说那些促使我感情变化的千万次细微的思想感受,这里,我只想就一首题为《七笔勾》的旧词,来说说我对三边认识的变化。”看来,流传在三边的《七笔勾》对诗人的印象特别深。那么诗人怎样以《七笔勾》来写他对三边认识的变化呢?这就成了个谜,因为文未写完人竟去,弦断余音实难觅。我们只能从古老的三边,当年的三边,现在的三边中寻找那响过的旋律和音符,但原曲谱是难以准确地吟唱出来了。
三边,一片神奇的土地。黄土背负着它,芦河、洛河拥抱着它,白于山拱卫着它。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千百年来这里的人们辛勤耕作,与大自然袭来的各种灾害做着不屈不挠的抗争,成为华夏文明的曙光照临神州大地一角。三边,有匈奴族建大夏国国都统万城遗址,有明末农民起义首领张献忠的故土,有举世瞩目的万里长城遗址五百余华里;有伟大诗人杜甫途经写《塞芦子》的芦子关;还有历史名人白居易、范仲俺的足迹曾踏经三边,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篇;有工农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落脚地——吴起镇、铁边城;有建于明万历38年(1610)至今耸立雄伟的定边鼓楼;有毛主席、周副主席转战陕北在靖边的革命旧址;有毛主席等老一辈革命家题词的三边革命烈士纪念塔,有吴起县革命纪念馆。茫茫沙海披绿装,座座高山树成行,条条小溪水清澈,块块农田绿苗长;面面高坡上留下了当年红色革命的足迹,道道山岭上镶嵌着绿色革命的景象。中国历史特别眷顾着这片土地,看,山丹丹花盛开在山洼洼上,显示着富有奋发力的精神;三边剪纸洒脱中见细腻,毛毛抖得细,牙牙铰得齐,把三边的历史都刻在一幅幅剪纸里。听,那此起彼伏的信天游,荡气回肠,悠扬高亢,一人唱万人和,沟沟洼洼的回音引起了共鸣:一道道水来一架架山,爱不过变化中的新三边;山山峁峁上抽油机不停地响,一辆辆汽车把一罐罐原油装;牛羊满圈粮丰收,骑着摩托车把秦腔吼。
尔格的三边变化实在大,请大家看看这些新变化。如今在三边民间艺术成了奇葩,为三边戴上了更耀眼的花环。三边成了陕甘宁盆地油气田的腹地,成了世界级的大气田。银川、西安、上海、北京的城市用气都是咱三边输去的。总产量二百多万吨的采油厂在四个县里都成了主导产业,把县域经济推向了腾飞的阶段。三边的盐湖微微颤动,泛起层层涟漪;盐花千姿百态,珑玲惕透,洁白纯美,阵阵“金库银库珍珠库,不如咱三边的盐湖富”的歌声听得人们似喝了甘露一样舒心。三边的皮毛,板厚毛细弯弯多,做袭皮衣美观大方。在国内国外均十分畅销。三边甘草更是有名,国际上也享有盛名。
三边物华天定,人杰地灵,古有建立南宋梁国的梁师都,隋代长安城总设计师、建筑家宇文凯,一代名将吴起、狄青等,明末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现代有战功显赫的汪洋、白坚等,还有抗日名将高吉人、高桂滋等。李守林、常维华曾以三边人民代表被选进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现在的治沙英雄牛玉琴、石光银,党和人民都给了他们很的高待遇和荣誉。四位农民取得这些丰功伟绩,是三边大地的光荣,是三边人民的荣耀。
现在三边的交通四通八达,201、307国道纵横三边境内,多条高速公路交织贯通。银太铁路开工典礼举行,标志着孙中山先生当年把铁路修到三边的设想已变成了现实,而且指日可待。三边的交通发展,给三边的经济腾飞插上了金翅膀,三边已在崛起,三边正在沸腾!
这就是三边,是充满希望充满意趣,令人神往的地方;这就是三边,是充满活力充满进取,令人振奋的地方。然而,这神奇美妙,风驰电掣的变化,诗人李季未能看到,在二十多年前就远离我们而去了。但他在三边的岁月在我们的指头上,拉长而又绕短,我们忘不了他在三边曾挑过苦担过乐,曾晕过日而醉过月;他在三边曾织过春绿,曾绣过秋黄。今年是诗人李季《王贵与李香香》发表六十周年,三边人民更加怀念他,更加怀念这位著名而又卓越的诗人!
啊,李季,三边;三边,李季!此刻当我忆及李季的献身精神和三边的舐犊之情,更加为这种伟大纯真的母子深情而感动!
1980年4月初稿
2006年6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