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芝栋是三边有名的民间艺人,毛主席在延安时曾表扬过他,并号召广大文艺工作者向他学习。
杜芝栋,1899年5月出生在靖边镇靖乡镇靖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未上过学,靠勤奋自学粗识文字。少年时拜师学绳匠手艺,由于聪慧好学,刻苦上进,不久就出师,且手艺精湛。他整料节省,绳股均匀,绞绳有劲,所以打出的皮绳又耐又韧,打出的麻绳又光又匀,打出的毛绳又滑又平,就连打的草绳,比别人的也可以多用两次。青年时他经常走村转庄,到处为人打绳,成为百十里方圆有名的好绳匠。由于他走得多见识广,加之他从小又对文艺酷爱,逢年过节庄里人耍狮子、舞龙灯、扭秧歌、演戏都离不了他。他学艺如同学绳匠一样,既肯钻研又肯琢磨,有时拿绞车当狮子头练飞几下,有时吼几声“乱弹”,还有时作几下“水上漂”里女人小步动作,再有时双手练起了“四块瓦”打得既响亮又清脆,节奏性强乐感又好,打鼓声点点锤重,激人心弦,打号声嘹亮有韵,催人奋进。他把“四块瓦”的老打法变成了与手技相结合的新表演,既能听到响雷下雨马嘶的声音,又能看到喜怒哀乐的各种表情。
1935年农历5月刘志丹领导的红26军解放了镇靖城。红色政权在这块土地上逐步建立,穷苦百姓欢天喜地迎来好光景。杜芝栋和广大人民群众一样,心更亮堂了。他说话音更重,作活更有劲,走起路来更精神。时任中共靖边县委宣传部长的苏奋和四区区委书记牛山,经常找他谈心,引导他积极宣传新社会。这时他不仅是秧歌队里的主要演唱者,而且是积极的组织者。他平时除做好绳匠的手艺活外,一有空就向民间戏班里的老艺人请教,自己平时又注意练习,加之在演出中实践琢磨体会,表演技术逐步提高。他演的《张连卖布》、《拾柴》、《打缸》等小戏都活灵活现,形象逼真。从那时起乡亲们就传说,看了杜芝栋演的戏真过瘾,他演甚像甚,不愧是咱们的民间艺人!乡亲们对他的赞誉,激发了他钻研民间艺术的决心和信心。他平时注意新民歌的收集和演唱,特别注意对新民歌的完善和补充。平时给人家做完活后,应大家邀请,就拿出“四块瓦”给大家唱几句。《刘志丹》民歌,原来流传第一段中“保安出了个刘志丹”,是他改为“陕北出了个刘志丹”的。《打镇靖》民歌,开始只有五段歌词,他演唱时补充到七段。第五段歌词原来流传:“打开监牢门,‘罪人’放出城,劳苦大众都呀都呀都欢迎”,他在演唱时觉得“罪人”给人造成的听觉不好,就把这句改成“放出众乡亲”,把“劳苦大众”改成“劳苦群众”,并在“都呀都”的呀字后加了“嘛”字,这一唱就觉得又清新上口,又爱恨情感浓郁。以后收集在《陕北民歌选》中的歌词,就是杜芝栋同志补充和修改过的。这些民歌虽然是集体创作,但不能忘记杜芝栋等民间艺人付出的劳动心血。
从40年代起,他承担了更多的社会工作。他任镇靖学校校董委员,那时人们对念书学习认识不足,他经常跑东转西宣传不识字的害处,动员学生入学。镇靖学校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收女生入学。
1943年春节,杜芝栋领的秧歌队闹得更加红火。在给县政府拜年时,他唱的一段秧歌词引起大家注意:“蒋介石好比一条烂脊梁驴,不能驮来不能骑;等到抗战胜利后,抽他的筋来剥他的皮!”在场的县委书记惠中权和县长马万里夸奖他编得好,鼓励他利用三边文艺形式,多编写反映人民群众心声的作品。事后不久,他就编出反映改造二流子的《张有雄转变》的快板,一时在三边广为流传。
先编小的,逐步发展到要编大的,但自己识字不多,光靠死记硬背是不行的,怎么办?他就请学校里的老师帮助,当时在镇靖完小教书的李季和姚以壮很乐意帮他整理,然后一边念一边改。他既热心地培养了文学青年,两位文学青年也愿意拜他为师,掌握民歌流行方式和民歌演唱的情况。有时他们谝拉到深夜还不散伙,就打简简睡到一盘炕上。事后多年笔者在北京和银川见到李季和姚以壮时,他们两位在回顾自己创作里程中,多次称杜芝栋是他们从事文学工作“最好的启蒙老师!”
杜芝栋在编写小戏的基础上,又配合形势先后编写了《破除迷信》、《洋铁战术》、《防荒抗旱》、《不识字的害处》等大型现代剧剧本,并亲自排导,亲自演出,受到了县政府和三边分区政府的表扬,也受到三边人民的喜爱和欢迎。
1944年10月,杜芝栋以三边分区文教英雄的身份,出席了陕甘宁边区在延安召开的劳动英雄大会。毛主席在接见大会代表时说:“杜芝栋同志是庄户的大文人,编剧、演戏不为名、不图利,大家要向他学习!”会议期间,周扬同志曾多次邀请他去鲁艺给排戏,讲编演经验体会,同年10月16日和19日的《解放日报》先后发表了他搞群众文艺的事迹和《杜芝栋和镇靖城秧歌队活动》的通讯,并配发了他在演出中的剧照,轰动了延安城,顿时他和周扬、王大化、张水化也成了好朋友。这次会上,边区政府给杜芝栋以表演、导演、剧本创作、组织群众等七项奖励。看到从延安领回的七面锦旗,全村人搞群众文艺劲头更足了,秧歌队的情绪也更加高涨了。
1949年,他又与本村热爱文艺的人一起,创办了土幻灯。用一块白布作幕,制一小木箱,利用玻璃片画新人新事,拿手电作光源进行宣传。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老区慰问团陕甘宁边区分团来靖边慰问时,看到了他们演出非常满意,鼓励他们继续办下去,并随即赠送八尺见方影幕一块和演出用帐幕一套。1955年,杜芝栋同志出席省群众文化工作会,大会奖励南京牌幻灯机一套,幻灯片50套。回村后他立即培养点汽灯手,不久就开始了新的宣传。60年代,镇靖秧歌队排了大型上下集眉户剧《泸河风云》,在当时公社连连演出,并被县上调演,那时杜老仍然是总编导。1981年元月,时任中央宣传部副部长的周扬同志给他致信称:“自1944年延安见面后,30多年来未能再见到您。从这次所惠赠的照片,见到你以82岁高龄、农村业余文艺治勤的老将,仍精神健壮,十分高兴。农村业余文艺活动,从延安以来,维时隔几十载,但至今仍须大力提倡开展,它是丰富广大群众文化生活,也是团结教育人民不可少的工具……”周扬同志鼓励使杜老受到了极大鼓舞,虽届耄耋之年,但他搞群众文艺劲头却未减当年半分。1983年,他以85岁高龄参加了榆林地区文艺汇演,并获荣誉奖,同年5月26日《陕西日报》发表了《文艺活动的老将杜芝栋》报道。
1986年11月,笔者去看望杜老,他还很精神。当他得知笔者即去北京,千叮咛万嘱咐,要代他给李季同志烧钱挂纸,以表示他晚祭的哀悼。笔者在北京找到李季夫人李小为说明情况后,李小为深为感动,并决定由她的儿子李江树同志陪我们一道去。到八宝山革命公墓骨灰厅副一室,当我们把“深切悼念挚友李季——三边杜芝栋”两个小花圈敬献在李季骨灰匣前,笔者耳边响起了临行前杜老的声音:“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白发挚友的代表在黑发亡人您面前祭奠……”一阵伤感涌上了低头敬默的我和江树心头,我们流泪了。这泪水中有我的哀思,更有杜老的追念,还有我对他们那种几十年战友情谊的敬佩!杜老曾讲过诗人李季在1958年和1962年两次回三边看他的情景,而今看到李季同丁玲、周立波等老一辈作家和谭震林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静躺在副一室里,又想到替杜老和三边人民表示默哀之意,心中很欣慰。这时,李江树低声对我说:“老一辈这种深交是令人难以忘怀的!”由八宝山回到李季的家,李小为沉重地对我说:“谢谢三边人民,谢谢杜老先生,回去转告我对他的问候,祝他健康长寿!”
由京回来后,我专门回故里去见杜老,那天我们谈了许多,由北京祭奠李季谈到40年代他与李季相处,又谈到民间文艺的重要性和发展,也谈到与我叔父姚以壮的交往,他说:“咱们两家是父辈之交啊……”
没想到这竟是我与杜老先生的诀别。就在这年腊月杜老告别了家人与我们,安祥地走了。我去参加了杜老的安葬仪式,靖边县委、县政府为他举行了追悼会,地委宣传部、地区文化局发唁电并敬献了花圈。看着他的遗像,听着他生前一段录音,想着他一生酷爱文艺的事迹,使我们更加怀念他。
杜老事迹已编入《靖边县志》和《榆林地区文化志》,缅怀杜老终生热爱投身民间艺术活动,应该更激发起我们挖掘民间艺术的信念;怀念杜老会激发起我们在西部大开发中更有力地发挥民间文艺这支军队的战斗作用。
19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