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起家后,每次起程走归化城都亲自领队,走蒙古草地时为躲避土匪抢劫,常夜行昼宿,行无常规,因此没有遇到一次抢劫。当奇台驼商张醋铺被劫后,土匪扬言,要下决心抢刘华的驼队,但始终没有得手。刘华的骆驼增至千余峰后,三路行进,东去归化城,西走奇台、迪化、伊犁等地,南到吐鲁番、焉耆等地。刘华名声大噪,家资雄厚。驼队去归化城驮运新疆的驼毛、羊毛、马鬃马尾、牛羊皮、珍贵兽皮,药材鹿茸、甘草、贝母、枸杞子和干果葡萄干、杏脯等。返疆时,运回北京、上海运集在归化城的布匹、日用百货、图书,还有湖南、云南等省运集归化城的茶叶。
刘华的驼队在当时巴里坤驼业不景气的时候艰难起家,对促进物资交流,活跃市场起到了有益的作用。
讲述:刘学义等 采录:许学诚
注释:
①我们:当地方言习惯,伦理称谓为复数的情况下,第一人称用复数“我们”,并且省略结构助词“的”。比如:“我的姑姑”,称谓“我们姑姑”。
②下苦:当地方言,意思是做苦力,也引申为能够吃苦耐劳。
③赌博轱辘子:当地方言,即屡教不改的赌徒。
④耍钱:当地方言,即玩钱,也就是赌博的另一种说法。
⑤溜走马:当地盛行压走马,为了使刚骑过的走马散发汗气,要牵引着作散步式的溜达。
⑥挑幌子:当地风俗,为了招呼在田野劳作者回家吃饭,就在房顶上挑起一个幌子来。
⑦大库连:商埠名,现属蒙古国。
⑧一沟子债:当地方言,意思是欠债极多。
⑨补窟窿:当地方言,以收入补亏空的委婉说法。
⑩光棍:当地方言,指代赌徒。
??抓锅的:当地方言,即做饭的,炊事人员。
??上述是平民出身的驼商刘华发家传说,是由他的亲侄子刘学义口述,我们忠实记录而成的。
苏农官
民国的那个时节,北乡的旧户村,有个名叫苏德恒的农官,人叫苏农官。提起这个苏农官,可真是高山上点灯———赫赫有名,全旧户村的人,没有不夸他是好马护一群,好人护一方的英雄好汉。
要从根上说,这个苏农官本来就不是正宗血统的苏家人,他的本姓应该是徐。他徐家的奶奶年轻守寡,养的一个儿子,指望长大了继续徐家的香火。可是,这个儿子性格懦弱,口拙心蒙,五六岁了还不利利索索说个话,小小年纪就得了个幺字号①叫作徐慢人。有人就对徐家寡妇说了,我看你这娃娃,长大了也出息不到哪里去,怕是指望不上,不如乘你这阵子还头黑脸白的,碰上个好主子了前行②上一步好,不要再死守了。徐寡妇看看儿子的景致,觉得人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慢慢动了心,也就央求说话的人,给操心张罗。其实,说话人早就有了家儿,就说西邻近的苏老二,人老实肯干,二十多岁了还没居家,你要愿意,就探个风去。其实,说话人也早就是苏老二央求的媒人,只是没有对寡妇明说,装了个不相干,等到得了口风才来真格的。这么一来二去,徐寡妇就带着他的徐慢人嫁给了苏老二。
人说,男人说婆姨为的就是养儿子生根留后,苏老二是个能干的人,巴望着娶了婆姨能养他几个大头儿子,让苏家的烟火也旺盛起来。可是过了几年,这婆姨肚子瘪瘪的还没有怀娃娃的意思,苏老二也就认命了,说是婆姨在人家徐家会养娃,到苏家来了就不养了,活该命里没有儿子。好在没听见婆姨肚子疼得呱喊就得下的儿子也快十岁了,带下的看待好了也跟养下的没啥两样子,这么家哈③,这徐慢人就成了正儿八经的苏慢人了。苏慢人嘴慢心不慢,长大了娶婆姨不慢,养儿子更是快当,腾哧腾哧就养了五个大头儿子。
苏慢人的这五个儿子噌噌噌地就长大了,不说个个人高马大的像个打地磙子,还是“一娘养九子,九子性不同”,不跟爹,不像妈,五个人是五个模子扣下的。喜的是成人了个个能干,各专一行,把个家业把持得水行磨转的。只是“曹操诸葛亮,脾气不一样”,不信,你从乡亲邻居们给他们取的幺字号上就能听出这些家伙的个性来:“大啪啪,二犏牛,三嚎神,四料子,五旋风。”老大是啪啪,就是嘴巴子上的劲大,说话声音大,长劲大,能说会道,言多必失,自然也就难免有时候把大话说早了,或者说了的不算数。这老大是主管商业的,骆驼房子就归他管。老二是犏牛,这犏牛本来是牦牛与黄牛的杂种,这牲畜力气大,耐使唤,毛病就是死犟,它要走东,你就不要想叫它捩西,硬整会把皮绳扽断了。这种脾气搁在牛身上不好,搁在人身上要弄好了就是有主张,不当随风倒的墙头草。老二是家里主事的掌柜,有主见又是说一不二,能耍得开。老三是嚎神,就是眼睛软,好哭,动不动就眼泪马趴的。嚎就是哭,老辈子人说这是嚎神跟上了,嚎神,沟子里夹着个毛绳。眼泪多是女人心肠,软善,不得罪人,还能讨得同情,也不能说就是坏事。老三是拉骆驼的伙计,受老大指使,至少还是听话。老四是料子,料子就是烧料子,这烧料子本来是烧陶瓷的话,就是烧过火的,意思是总爱表现自己,张话天李话地,拿不住自己。好在他是管农田的,带上家里的长工犁地,浇水,烧料一点,牲畜和长工也怯他三分。老五是旋风,就是一旦刮了起来,人捉摸不准他是向哪个方向跑,忽来忽去没个准,很是自由自在。好在他是管羊的,带着羊房子和羊把式,走东捩西,由着他的性子,只要是有草有水的地方,任你旋到哪个咋咋都行。这苏慢人的五个儿子说是曹操诸葛亮脾气不一样,干起正经事来,创起业来,可是人尽其用,各展才能,把个本来不景气的家业整治得水行磨转的。你可不要当这份家业是苏慢人指挥着创起来的,要不是他的二犏牛,他可能还老沟子撅上刨土块呢。况且他也没命享这份福,娃子们刚有出息,他就一命归西了。这二犏牛就是苏慢人的二儿子苏德恒,也就是后来的苏农官。
这苏农官个子大,力气多,十多岁就成了家里的棒劳力,农田里的活儿哪样子也挡不住他的手。可就是觉得这死枯枯地绑在家里翻土块太没意思,这么着在干活的时候也就难免不上劲。他想谋个别的来钱快的生意去干干。不知道他从谁的嘴里掏来了一点风声,说是他爹苏慢人手里藏着十八个爷爷遗留下的银元宝,就问他爹讨要。他爹不承认说没这回事,他还是死缠硬磨不撒手。那天是秋收拉麦捆子,老子在车上装车,儿子在车下挑麦捆。老子嫌儿子太瘫慢④,儿子谋算元宝,偏不上劲,说是你把元宝给我我就上劲。老子气急了,慢人不慢,说时迟那时快,把手里的两股钢叉嗖地就向儿子头上戳了下来。儿子头一偏,手一挡,钢叉就从二犏牛的右手掌心戳了一个穿膛经过。老子吓呆了,他本来是想吓唬一下,谁料想他用手来挡,连牲口也没这么打过,咋能这么整自家的儿子呢,后悔不及,也就慌了手脚。二犏牛二话没说,扯下个包巾包扎伤口,照样干活儿,劲儿反倒更大了。打那以后,老子想开了。这二犏牛从他妈的腿畔里跌下来,就跟别的娃娃不一样,白拉拉地长着两个虎牙。按老话说,这就是“黄鼠狼,不吃老子,就吃娘”,这是个灾星呀,趁迟不如趁早,早早把这十几个元宝给他,看他是上天入地,远远地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得招来灾难。但他也隐隐约约看出来这二犏牛不是平处卧的狗;再加上自己的女婿,也就是西户的李农官也劝说撺掇,就把老子遗留的十八个银元宝尽数交到他手中,由他掰划去了。
二犏牛立刻用这些钱买了几链子骆驼,和自家的兄弟跑归化城去了,一趟子买卖回来,十八个元宝的家当就变成了四五十个元宝。就这么着,钱下钱娃子,几年过去家业就创大发了,农牧商业齐头并进。人走运气,马走膘,老天爷想叫谁发开财了,挡都挡不住。这二犏牛一缰绳也拉不回来的犟脾气倒犟出了一份家业不说,还叫乡里乡党和官家看中了,给了一个农官让当上了。这就使苏二犏牛变成了苏农官。苏农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官家信任,乡亲信服,正想甩开膀子大干的时候,贼娃子反了,土匪来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保卫家园,保护乡亲就成为他的责任。
苏农官的庄园在三渠下头,四合头里外两套的院落,还外带夹圈畜棚,里院子住人,外院子拦畜,围墙不算高,大门不算厚,有人把守住,阻挡十个八个毛贼土匪还是可以的。再说,他们弟兄五人,加上长工伙计也有十来个精壮小伙子,还有他新近从外头买来的六杆钢枪,这就势力更大了。其实,像苏农官这样庄院的大户人家,在旧户村也就那么几家子。那些墙低门薄甚至是敞口院子的小户人家,就投奔到大户人家避难,苏农官家自然也留住了好几家的人和牲口,院子里塞得满当当的。连东西两个粮仓里也早装满了粮食,实在没处装了,就把仓门泥死了,从天窗里往里倒。这就更加能引起土匪的关注和进攻,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奔着抢牲畜和粮食来的。土匪连续三天来骚扰,都没占上便宜。因为虽是六杆枪,枪手的准头都好,特别是五旋风枪法了得,人称神枪手。土匪占不上便宜不甘心,就想个办法,把苏家庄院东边李红眼子家的门打开,强迫李红眼子帮助他们整开苏家庄院。李红眼子不依,土匪就威胁要宰了李红眼子,还要当场扯裤带绳要咥⑤他媳妇,媳妇吓得直喊救命,又骂男人没球本事。李红眼子心一横,反正是个死,哄过了土匪,不死在苏农官手里还能捡一条命。他就拿起自家的长把子扫帚,蘸上清油,点燃了像一个火把,高举着向苏农官的庄院直冲过来,土匪就紧跟在他后边。苏家人看得真切,却不敢开枪。谋算等李红眼子逼近了,躲藏在墙下头,好再向土匪开枪。谁知道这李红眼子死心塌地地为土匪出力,他一把火点燃了牛棚上的青草垛,立刻大火连天,连房子也着了起来。外有土匪,内有大火。不走只有被烧死。苏农官当机立断,一顿乱枪把土匪打得退了回去,就叫男人牵出马来,驮上女人娃娃往城里撤退,他们兄弟几个阻击掩护。结果是房子烧了几间,牲畜和粮食全叫土匪抢光了,参加战斗的孙成,也就是孙发全的父亲却牺牲了。好的是家人和求庇护的乡亲都活了命。
粮食叫抢了,幸亏种子早早埋在地窖里,第二年的庄稼还是种上了。可是口粮不够,还不到收麦子的时候好多人家就断了顿,没吃的了。正是七月里,断了粮,青黄不接,可是个大麻搭。苏农官家却有鲜豌豆吃,婆姨娃娃提个筐筐到豌豆地里,一会儿就揪一筐子豌豆角,煮熟了吃也能度饥荒。没种上豌豆的小户人家就眼巴巴地望着,实在撑不住了,乘苏家人不在,就偷他们的豌豆吃。看田的长工,捉了一个偷豌豆老汉交苏农官处置。苏农官使个眼色把他放了,说:“饥饿难忍,石头难啃。只是这些人都不听我的话,我春上就说,家家都要种些豌豆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度饥荒,就是不听。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种了豌豆的贪心鬼,就不要挡了,叫摘上些吃去。我春上种这么一大块地,就是叫人度饥荒的。”
长工感动了,说:“农官爷,你真是好人!”
农官却说:“你家连这么一点护众心都没有,人家搁你家这个农官扯球去!”
讲述:苏正平等 采录:许学诚
注释:
①幺字号:当地方言,即外号。
②前行:当地方言,即寡妇改嫁的隐讳说法。
③这么家哈:当地方言,意思为这样,就这样。
④瘫慢:当地方言,意思是动作迟缓。
⑤咥:原意为吃,进食,这里引申为性交。
抓养六个孤儿
民国年间,北乡①东头渠有个名叫蔡桂芳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拉扯着自己的一儿一女,女儿十岁,儿子才一岁多。同时还拉扯着两个侄子、一个外甥和后来的一个外孙子,一共算上是六个孤儿过日子。其中,除了外甥,在十三岁的时候,到他的姐姐家去生活之外,其余的五个孤儿,都是由蔡桂芳一手拉扯大,直到娶了媳妇或是嫁了婆家才离开脚手②的。在这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蔡桂芳不光是要面对一家七大八小吃饭穿衣,还要面对来自家族和社会的各种干扰和压力。
蔡桂芳不仅是人心术正,性格温柔,为人处事有礼有节,人才也是千里挑一,直到老年时节也是头黑脸白的,衣裳干净整齐,发髻一丝不乱,年轻时节就更不用说。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一班社会油子,贫嘴婆娘,就闲嚼舌头,说她偷偷涂脂抹粉。其实,穷得吃了上顿等下顿的人家,哪里有那样的排场。她是天生丽质,不妆自美。流言蜚语可怕却能顶住,顶不住的是专门寻美猎色的外地商人和本地富豪。他们用金钱唆使本家的小叔贩卖人口,企图将一心守寡抚养孤儿的蔡桂芳买了去为妻为妾,给蔡桂芳贫苦却安静的生活造成极大的威胁。但是,蔡桂芳还是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战胜了邪恶,恪守自己的生活信念。用自己高尚的品行,造就了乡里有口皆碑的美丽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