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潆发现自己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于是立刻垂下螓首,垂落颊边的发丝刚好挡住她的脸。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他就有种想把自身情绪发泄出来的冲动。
为什么呢?说不上来,但总感觉他会帮自己,无条件的。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他们明明是对立的人呀,她有这种感觉不是很奇怪?
“谢谢你的关心,我的身体还没弱到几滴雨下来就倒下。”她瞥了眼沾了泥土的皮鞋,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欲打算站起,却听见他说。
思考再三,寒洛还是掏出袋中的干净手帕递了过去:“你需要我的肩膀吗?”虽然那仅是很轻微的动作,但他真的看到她肩膀在抖。
她背脊一僵,抬首愣愣看着他,然后视线落在躺在他掌心的手帕上,匆忙拿过后站起:“谢谢,我很好。只是想事情想得有点入神。”
面对他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黑眸,她不经意开口解释,可说完之后,她就特别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那也不该淋雨,我们到车上去谈吧。”对她急于解释的表情,他仅是微微一笑,不想深究。他不会逼一个人说不想说的事。
雨越下越大,一件外套根本挡不住这些雨水。他动手盖好她头顶的外套,她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他拥着大步朝他的车子走去。
把她塞进副驾驶座,他冒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顿时,车内的气氛有点怪异,两人都沉默不语,似乎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忽然想起为上车之前,他说的那句话,她借此打破僵局:“你想跟我谈什么?”她知道自己没听错,他确实说了有事要跟她谈。
“你认识这个人吗?”他拿起仍在车头的文件袋,拆开拿出一张女人照片,放在她面前询问。
“不认识。”虽不解他的意图,但她还是没有隐瞒回答。
“你确定?”他加重语气再问一遍,看到她坚定点头,眉头蹙得更紧,接着又掏出另一张照片,这次是个男人:“他呢?”
“认识,不过你为什么问我这些?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她好像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只是心头隐隐的不安很强烈。
“如果说,我无意中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内容是……算计你,你会怎么做?”听到她真的认识其中一人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件事自己必须事先知会她。
都说眼见为实,不是亲眼所见她不相信。再说了,肖磊对当年只是耿耿于怀,她又怎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呢:“不做什么,先把事情弄清楚。”
“你觉得他会告诉你实话吗?你太容易相信一个人了,若他有意骗你,你岂不是……”
“别说了,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想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觉得呢?”他不回答,反而把问题丢还给她,见她下车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该说的话已说完,他确实没有理由留住她。
“……”她立在车边,看着驾驶座的他,抿唇没有说话,阖上车门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望着倒后镜中越走越远的身影,觉得自己终究是做了多余之事,只是他不悔:“若他待你不好,我会来接你。”
他轻声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扭动车钥匙发动汽车,踩下油门疾驰离去。
老天爷似乎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这边的问题没解决,另一边就又有新问题。本想回去上班的慕潆,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但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她是熟悉的:邻家阿姨。
她急冲冲奔跑在医院走廊之中,对走廊墙上‘保持安静’四个字视若无睹,她也没心情去留意,一心跑往急救室。
急救室亮起的红灯刺痛了她的眼,此时她的双脚像灌了千斤铅般重,重得她不止没力气往前走,好像连呼吸都要夺去。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坠,模糊了她视线。
她绊到走廊的休息椅险些摔倒,幸亏她的手未曾离开墙壁。坐在椅子上,她乱了分寸,手捏紧手机,五指指尖泛白。
她现在急需一个依靠,于是她拨通邵煊的手机,本以为听到他的声音,自己会镇定不少,没想到听到的却是冰冷的服务语音。她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盯着急救室的灯,眼泪不断滴落。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直至一个温暖胸膛紧紧抱住了她,鼻间传来熟悉的气味,她安心了不少,冰冷身体也因他的出现而渐渐温起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放心吧,会没事的。我在你身边,不用害怕。”邵煊抱住她颤抖不已的身体,当他开会出来发现有她好几通未接电话,他立即回拨,可电话那头的她已经不会表达了,他就问了最简单的问题,你在哪里,来到之后就看到她坐在急救室外哭泣。
虽然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即使他想问,她现在这状态也回答不上来吧。因此,他紧紧抱着她,什么也不问,陪着她等在这里,等她恢复情绪。
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一个穿着白袍的医生走了出来。慕潆立刻跳起来,快步走到医生面前,激动地抓住医生的袍子:“医生,我妈她怎样了?”
“你妈她时间不多了,这段日子她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就尽量替她实现吧。”医生无奈地叹气,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不,不可能的,你骗我对不对?我妈她……”她用力扯住医生的袍子,力度大到想把袍子撕开,只是她话还没说完,身体便滑落晕了过去。
昏迷的慕潆,睫毛不停颤动,螓首不断向两边摇晃,口中呓语连连,额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液。秦邵煊看了非常难过,却也只得抬袖替她拭去额上的汗,和紧握她冰冷的手。
突然,她从床上惊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息。就在刚才,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母亲与自己道离别,而且头也不回地走了,越走越远,还不让她跟去,更不让她追。
“邵煊,妈……我妈她……”她激动地反手握住他大掌,想告诉他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
他深深明白这种痛,明明想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离开。“好了,别说了,我知道。”
刚才趁她昏迷的时候,他已经找医生了解过慕菲的情况,得到的结果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就是说,慕菲只有等死的份。他又如能能将那么残忍的事告知她呢,因此他要给她一个梦,一个能坚持下去的理由,这是善意的谎言。
“我要去看她……”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他的手,翻身下床,可没走两步,身体便晃了一下,入目所视景物似在旋转。
“别激动,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你待在这里,我去看就行了。”他立即尾随站起,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想起医生说她操劳过度的话,就按她回床上休息,并替她掖好被子。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她担心妈醒来会找自己,因此拉住他的手,乞求道。
“要听话,不然我要生气了。”不得已,他只好板起脸孔威胁她,也只有如此,她才会乖乖听话。
看到她不愿意地嘟起小嘴,他有些心软:“医生说你过于激动会影响胎儿,要为我们的孩子想想,知道吗?”孩子对她来说很重要,只要他说这个,她就不会到处跑。
见她乖乖颔首应允,他不禁暗自吁了一口气,俯身在她额上印上一吻,然后才推门离开。
秦邵煊来到ICU病房区,瞥见一道熟悉身影,他们虽很少交流,但此人在商界出了名的守信用。看着那人目露深情,带着皱纹的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面容痛苦,嘴唇微启,胸膛起伏,他一直在叹气。
邵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打扰姚海,但脚步却迈了出去,慢步走到他身边说:“既然担心,何不进去看看她?”
“你觉得我有那资格待在她身边吗?”姚海身体一僵,瞥了眼出现在身边的人,然后把视线集中在ICU病房的慕菲身上。
这一生,他对慕菲做过太多错事,尤其是负了她一生。这一切都怪他啊,不敢反抗,也没能力反抗,才会令她活得那么辛苦。事到如今,他还是无法替她做一件事。
说完,他掌心隔着玻璃,轻抚镜后的容颜,眼眶湿润,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自从母亲住进医院,慕潆就天天往医院跑,盼着母亲醒来,但好几天过去了,母亲依旧在昏迷之中。邵煊有时候也来但很少,因为公司一堆事等着他处理走不开。
在病房外,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她无声掉泪。但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的关系,眼前突然一黑,她身子倾斜朝一边倒去。
就在这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揽住她腰身,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凝望她疲惫的脸,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弯身拦腰把她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