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煊把车停靠在路边,却久久没有下车,而是握紧方向盘,低首似在沉思什么。在内心挣扎许久之后,他推开车门下车。
望着熟悉的店名,他大概五年没来这个地方了。曾无数次经过这里,却没有一次有勇气推开店门走进去。还记得那人离开后的一个星期,他日日夜夜倚在这家店外的栏杆上,看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他想找的人。
那人就像一瞬间消失,没有一丝痕迹、彻底地不见了,那时他的世界是昏暗的,即时他把整个家的灯都开上,他依旧感觉不到丝丝光明。
如今,那人就坐在这家店里,他努力寻找了五年,此时他却害怕面对。因为这扇门之后,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但他有种预感,这将会改变他将来的生活。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场景,如今伸手就可以触碰到,自己反而踌躇不前。看向店里,她还是坐在靠近窗户的那个熟悉地方。
依旧像以前一样,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双眸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记忆如潮水般袭来,那些他以为已经忘掉的事情,如今竟还深刻心底,如同烙印一般。
再三深呼吸,他终于迈出脚步,坚定往前走去。只是他眼中仅有那个孤独坐在店内的人,而忽略了一双含泪的眸子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心情非常糟糕,乱成一团的慕潆,坐上出租车之前打电话回家确认了邵煊还没回来,而她刚好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便决定先不回家。
叫司机往落溪的咖啡店开去,结果红绿灯的时候,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匆匆忙忙付了钱,准备追上他。没想到她还没到他身边,便看见他在店里其中一桌坐了下来,对面还是个女人。
“司机,这里靠边停。”看到那道熟悉的背影,烦恼的事情立刻烟消云散,看了下车资表,从钱包里拿出钱:“不用找了,谢谢。”
然后急急忙忙下了车,漾开笑脸快步走过去:“邵……煊……”呼唤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变得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她猛然停下脚步,像雕像般立在原地,全身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打从心底冷起来。一阵微风拂过,撩起她的裙摆,也令脸上冰凉一片。
她颤抖着手,轻抚那片凉意,垂眸看向掌心,发现那全是泪。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夺目。是啊,她不过表面风光,实际上她还是原来的她,一点改变都没有。
“呵呵……”忽然,她轻笑出声,惹得经过身边的路人频频看向她。她吸了吸鼻子,想停止哭泣,伸手抹去脸上泪水,可新的泪会随之落下,怎么都止不住。
秦邵煊在书蓉对面坐下,看着这张曾深刻脑海的容颜,他却忽然感到很陌生。他们虽然坐得很近,心却像隔了海洋,即便四目相对,也感受不到对方的心思。
这不是深爱的人再次见面的感觉,内心平静得很不对劲,连丝毫涟漪都没有。满腹的话语,最终化为沉默。他们看着彼此,迟迟没有人愿意开口。
直至店内服务生上前询问点餐事宜,他们才从沉默中抽身,只是面对彼此还是有些尴尬。这不是一对彼此深爱寻找对方的情侣该有的感觉。
“我知道你找了我五年,五年来从不放弃寻找。”最后,是书蓉开口打破沉寂。
“恩。”他淡淡地应了声,脸上没有喜悦的表情,反而显得凝重。不是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他都已经快忘了为何寻找她。只是,现在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当年你从你父母口中得知我的最后消息是什么?”虽然已经猜到他们会怎么说,但她还是循例问了一遍,好知道个大概。
“他们说你出事了,大火中找不到你的尸首,那场大火因顺风烧得特别旺,连警察都说尸首烧成了灰烬。”回想起得知消息的刹那,他的心到现在还感受到震动。
“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我根本没有死?”
“若是不怀疑,就不会叫顾晨寻找你。”当时他是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决心。只是没料想得到,五年未有所获,或许该说有心人有意隐瞒。
“结果呢,我们再见之日,竟是你结婚之时,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哽咽。
“……”面对她质疑的话,他无话可说,只因他确实做了,说再多都只是辩解。
“你知道我五年来过得是什么生活吗?我天天活在被人监视,整日提心吊胆,多么希望你有一天会来救我,可是我等啊等,最终等到的是希望落空。”她言语中有着深深的责怪。
“我活得生不如死,就连回B市也是偷偷摸摸的。我排除万难才得与与你相见,确是你身穿新服娶别人,约定不离不弃的画面,我心如刀割,你知不知道?”她说得字字铿锵,堵得他无话可说。
看到他脸上难过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成功了,自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说得越可怜,他越是内疚,她的胜算就越大,也证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只是,似乎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隐约觉得两人的感觉变了,不止变淡,还似有似无。她略微蹙了蹙眉,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正当她说得悲愤交加,转首看向窗外,硬是挤出几滴清泪,却刚好瞥见窗外一抹纤细身影。她讶异地挑了挑眉,顿时心生一计。
书蓉怀着不安,朝邵煊伸出手,覆在他置于桌上的大掌上,见他没有甩开自己的意思,才壮着胆用力紧握:“邵煊,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我也不想重提,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使邵煊一愣,这是他曾经希望的,但如今他却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脑海窜出慕潆巧笑嫣然的脸,忽然之间,那张脸被眼泪淹没,她哭得异常伤心。
想到这样的慕潆,不知为何他的心却抽痛了,而眼前书蓉哭得那么悲伤,他却不为所动。他到底是怎么了?不禁在心底默默询问自己。
“我……”他的手下意识缩了缩,但没有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可他却不会,也不懂得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她一阵心慌,觉得此刻不是听他答案的好时机,因此先一步打断他的话:“别急着告诉我答案,想清楚再说。我能等,我会一直等你。”
书蓉故意更加亲昵地拉过他的大掌,双手紧紧包裹着,朝不远处窗外的慕潆露出挑衅眼神,瞥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她掀唇露出很小很小的胜利笑容,如果不细看,绝对不会看见。她掩饰得太好了,连对面的邵煊都被她骗过。
盯着被她握住的手,邵煊在抽与不抽之间挣扎,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落入某人的算计之中,更不知道窗外有双伤心的眸子正注视着他们。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那么地爱你,为什么你连最后一丁点信任都抹杀掉。秦邵煊,你说出个门而已,很快就回来,结果是为了跟着女人见面么?
眸中堆满泪水,扶着树干的手一再用力,仿佛支撑着她的唯一支柱,在她面前轰然塌下,一片碎石瓦砾之中,什么都不剩,而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拥有。
慕潆很不甘心,很想冲进去问个清楚,可到底要怎么问,她不希望自己听到的是一个接一个的谎言。要怎么办?
那女人毫不畏惧,透过玻璃窗与自己对视,眸中还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她必须冷静下来,绝对不能中了那女人的奸计。再三深呼吸,她快速擦干眼泪,转身背对那幅刺痛心扉的画面。
最后,她拖着重如铅石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并强迫自己不许回头。在事情还为弄清楚前,她什么都不会做。
本以为慕潆会冲进来大闹一番,没想到出乎书蓉意料,那女人竟然走了。她顿时觉得无趣,垂首撇了撇嘴角露出嘲讽笑容,再度抬首面对邵煊的时候,却立刻像换了个人。
神情是那么地悲伤,那么楚楚可怜,让人不忍心开口责怪她半句。所以,才会导致秦邵煊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
最终,他呼出一口气,还是做出决定:“对不起,蓉儿。我现在是有妇之夫,有老婆的人,你抓着我的手,让人误会你是第三者,这样不好。”他推开她紧抓自己的手,拎着她的手腕,放回她那边。
“第三者?我不介意。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要能再次跟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第三者,我们才是一对,只是因误会分开罢了。”感觉到他的疏离,书蓉一阵害怕,反应过来后,马上伸手过去,欲再握住他。
未曾料到,他好像早有防备,在她指尖还没触碰到他肌肤,他迅速避开了。自己速度之快同样令他本身一愣,抬头刚好看到梨花带雨的书蓉,他顿时觉得心虚。
“蓉儿,我想现在的我们还是适合当朋友。”这个问题自昨天晚上一直困扰着他,如今说出来感觉像松了一口气,胸口也不那么难受。
“朋友?我千辛万苦跑回来为的是这两个字吗?要我把深爱的男人拱手相让?你会不会对我太残忍了?”语气中她非常不甘心,字字诉说着自己的不幸,更要他深深愧疚。
他微微蹙眉,觉得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因此站起身,临走前拿出一直紧握手中的名片,说:“有事可以找我帮忙,能帮的我尽量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