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成回到家里,听父亲说妹妹病重不能起床,跑进房间一看妹妹果然躺在床上,忙问父亲:“怎么不请郎中看看?”他父亲应道:“郎中看过了,说是什么心病。”邱成听了,回想起妹妹见到朴文正的兴奋表情,自从朴文正没有再去自己的家之后妹妹就病了,因此说:“爹,我猜到了妹妹犯病的原因。”他父亲问:“什么原因?”邱成讲:“说出来,你恐怕不同意。”他父亲回答:“她的病只要能够好,什么我都可以做到。”邱成说:“爹,你说话可算数?”他父亲答:“君子岂有戏言?”邱成讲:“我这就替你想办法试一试看。”他走到妹妹的房间,开玩笑地问妹妹:“你是不是喜欢上我的那个同学?”妹妹不吭声。邱成说:“妹妹有眼光,朴君人很好,读书也不错,是个有前途的青年。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我会帮忙,爹也不会反对了。”金花病沉沉中听哥哥怎么一讲,心头一松,吐了一口痰醒来了,见是邱成,喊道:“哥哥——”哭了起来。邱成见妹妹醒了,欢天喜地,喊道:“爹,妹妹醒了!”他父亲奔进房间,兴奋地喊道:“我的宝贝女儿,你终于醒了。”
邱成讲:“原来,妹妹是喜欢我的那个高丽国的同学,想得病成这样。”他的父亲哪里肯同意?不说话。邱成讲:“爹,你可说过君子岂有戏言。”他父亲想:自己的女儿这么痴情,以至病成这样,不如成全她的心愿;可是,那青年远在他国,女儿嫁给他于心不忍。但是没有别的办法,担心拖下去女儿出事,先敷衍了这一关,让女儿的病彻底好了再说。反正到时,那青年回国了就不一定会再来。于是,他说:“你叫那个同学明天来家里一趟。”邱成答应:“好哩。”金花听了,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第二日傍晚,他亲自接见了朴文正。他先询问了朴文正的家庭情况,朴文正如实回答,两人交谈了一番之后,他问:“听说你喜欢金花,是吗?”朴文正答道“嗯。”他说:“你爱我女儿,我不反对,但是你必须回国后有作为才能来娶亲。否则,我没有办法做到!”朴文正家中是一般贵族人家,只因读书成绩优秀被高丽国朝廷公派来中国留学,平时见到过几回金花,心中喜欢却不敢说出口,见女方的父亲许下了这一桩婚姻,满口答应:“好!”
第三天傍晚,邱成跟游酢、杨时、朴文正等人又一起散步。游酢问:“你昨天傍晚回家啦?”邱成答应一声:“是。”于是,讲起了妹妹的病与朴文正的关系。杨时叹道:“真想不到姻缘这么奇妙,你妹妹竟然有异国的姻缘。朴君可谓艳福不浅呀!”朴文正脸红着说:“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等我出头之日,一定来迎娶。”游酢说:“朴君一定得算数。”邱成说:“我相信朴君会做到的。”
天色近黑了,他们才返回太学。
京城里还有不少外国使节。朝廷在这里建有四所重要的大型迎宾馆,国家一级的高级迎宾馆,招待来自四邻的地区或者国家使节。其中专门接待北方契丹使者的叫“班荆馆”和“都亭驿”,接待西北西夏等少数民族政权使臣的叫“来远驿”,接待更远的今新疆地区和中亚来宾的叫“怀远驿”。这些高级宾馆,设备豪华,朝廷有时在此举行国宴,宴请各国或者附近地区的使节、大臣。他们居住的条件很好,门外有朝廷的差役把守,里面有专门的服务人员,房屋十分宽敞,左右前后有二十四间房子,住宿面积五十七步,有厅堂、居室、走廊,四周还有高高的院墙。周围环境清静,屋内设施齐全。外宾们住在这里简直是“宾至如归”。有的使节因为有儿子在太学读书,不仅会到太学走动,而且与部分太学生打交道。
那是一个晴朗的黄昏,游酢正在运动场上踢蹴鞠,山田跑来喊道:“陪我去我姑丈松井君家一趟。”游酢立刻停下,叫了一个旁观的学友替补上去,跟着山田出了校门。松井田一在门口一辆马车边站着,见了两人出来,用中国话说道:“你们好,我等你很久了,今天晚上到我家做客。快上车吧。”两人登上车,松井田一喊了一声“驾!”,马车便飞奔向前。
从太学到驿馆路不很远,一会儿就到了。松井夫人非常热情,和女儿美子出门口来迎接。
进到松井田一的住处,只见桌上摆了许多的水果和糕饼点心。在那里,游酢看见了日本的居室和他们的礼节。从唐朝鉴真和尚东渡以来,日本人也信佛教,中日文化交流日益广泛,诗、书、画和佛教成为四大方面的内容。松井田一是一个对中国文化深感兴趣的文化人,他了解中国的历史和老百姓的生活习惯。在去请游酢他们来之前,交代夫人吃晚饭的时候,要照顾到中国人的饮食习惯,做中餐进行招待。松井田一有两个儿子在日本读书,只有一个女儿美子,像宝贝一样疼爱,所以带到中国来。为了表示对客人的敬重,松井田一的夫人亲自递茶,并且交代女儿,道:“美子,你陪两位客人喝茶。”接着,她又对游酢说:“你们慢慢用茶,我到厨房去。”美子出来了,她像她母亲一样长得苗条秀丽而娴雅,由于见面不多,游酢觉得有些拘谨。松井田一走过来与他们俩攀谈,气氛才变得活跃起来。美子因为从小在中国长大,有一定的中国文化常识和素养,不但能够听懂中国话,而且能够讲简单的中国话。从她的谈话中,游酢才知道她爱中国的诗,而且会书法、绘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坐了一阵之后,松井田一说:“请二位到我书室一看。”游酢跟着山田进了书室,但见墙壁上到处是书法条幅,像一面面小旗悬挂着,当中一张桌子,摆着文房四宝,而且墨已经研好,纸张也已铺好,松井田一心里想试探一下青年人的书法水平,笑着摆开左手,说道:“游君,听山田君说你的书法很不错,请留个墨宝作纪念。”游酢迟疑一下,山田说:“游酢君,来一手吧。”游酢走上前挽起袖管,提起笔写下:“天涯若比邻”五个字,松井田一见了拍手称赞道:“好!游君的书法功底果然不错。你们国家真是人才济济呀!咱们到外面喝茶。”游酢放下笔走出书室。
坐了一会儿,游酢问道:“松井君,能否介绍一点贵国的历史和文化给我听听?”松井见问到这一点,格外兴奋,说道:“可以。”于是,松井开始将日本的历史和文化简要地做了介绍。游酢和杨时听着频频点头,一一地默记着。松井见游酢听得很认真,介绍完时,说道:“你很好学,也有很宽的胸襟,能够如此虚心地听取外国的文化。像你这样的人,将来一定很有作为!”说着竖起大拇指。游酢摆摆手,回答道:“不是我这样,我们中国一千多年前的庄子说过‘吾生也有涯,学也无涯’。每个人只生长在一个国家里,而地球上有几百个国家,一个人能够去的地方太少,能够知道的事情也太少,尤其是我,生长在中国的一个偏远的乡村,简直像庄子比喻的井中之蛙。所以,我拼命地往外闯,想看得更多地方,了解更多的东西。”松井听了游酢这一番谈论,赞叹道:“你们中国人的祖先了不起,我没有想到像你这么年轻的人会有这样的思想和眼界,太了不起了!”在座谈中,松井询问福建的物产和人们的生活习俗,游酢都一一回答;松井还当面背诵了自己创作的几首“和歌”与俳句。这时,夫人过来对松井说了一句话,松井说:“游君、山田君,你们在这里坐,我出去会见一个朋友,很快会回来。美子,你出来陪客人坐一坐。”游酢点点头,松井就走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工夫,松井田一带进来一个日本年轻人,介绍说:“这是我的表侄山野一郎。”又向山野一郎介绍了游酢和山田两人。那山野一郎用中国话说:“游君好、山田君好。”松井田一讲:“你们都坐下谈。”三人坐了下来,互相询问对方的情况。交谈了一会儿,山野一郎问道:“中国的诗跟我们日本的和歌有什么区别?”游酢回答道:“中日两国的文化很相近,和歌跟中国的诗歌相似,只不过形式上和歌更短。中国的诗歌讲究结构形式的整齐,讲究平仄、押韵,律诗还要讲究对仗,日本的和歌却没有这样严格的要求。你们的和歌受中国五言绝句、七言律诗的影响,因此出现短歌五七五七七的形式,以和音为基础,多用枕词、序词,声调庄重、流利。人类的感情是相通的,不管哪一个国家或者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但是同样用文字来表达和交流感情。我们中国唐朝有李白与杜甫,你们日本有山部赤人和山上忆良。”山田听了忽然明白了似的,插话道:“难怪中国人什么都讲认真,连字都要方方正正的。何况人呢。”美子又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来,游酢问道:“这是什么书?”山野一郎应道:“这是我们日本的物语,叫《源氏物语》。写的是源氏家族的爱情故事。”游酢说道:“这类书中国也有。”他说:“那,游君讲一个给我听一听。”游酢答道:“好吧!”于是,游酢讲了唐朝的传奇小说《柳毅传书》,山田听完赞赏道:“中国的故事确实很美,人也很美,好听极了。以后有空再给我讲哦。”游酢答道:“好的,中国的故事很多,恐怕你在中国一百年也听不完。”山野一郎和美子听后,说:“如果是真的,我就一辈子留在中国。”这时松井进屋来了,问道:“你们讲什么呢?”美子答道:“游君在讲中国故事。”山野一郎说:“再讲一个给我们听一听。”游酢回答:“以后再说吧,我要回太学了。”
吃过晚饭,松井田一又送他们两人回太学宿舍。
游酢意识到自己是来太学读书的,不能再到松井的家,这里来往的人太多,会影响自己的学习,从此再也没有去松井的家。
初秋了,天气开始凉爽下来。京城开封的傍晚,游人渐渐多起来,郊外也有人散步。
中秋前夕的傍晚,游酢和杨时到郊外散步。天上的月亮升起得早,又圆又亮。晚风很凉,月光下远远可见一个中年男子在前,一个女子穿着薄裙,紧紧依偎着母亲慢慢地行走。近了,原来是松井一家,他们互相问好之后,美子故意耍笑说:“我觉得我日本的月亮比你中国的更圆。”游酢回答道:“月亮只有一个,在天上对哪里都一样。其实,那是你心里装着你的祖国。这一点,我体会很深。我在外有时看见月亮,也觉得自己的家乡月亮似乎更圆、更亮。”正说着,忽然一个日本年轻男子驾着马车赶来,游酢一眼认出那是山野一郎。马车到了他们跟前停下了,山野一郎对松井说了几句日本话,立即回到车上,松井回头说:“游君、杨君,对不起,我有一点事情先走一步。”游酢、杨时同声回答道:“没有事,你们去吧。”看着松井一家离去,游酢对杨时说:“咱们也回去吧。”他们也离开了那里。
到了十月,朝廷又传出吕惠卿被罢相出京、降为陈州知州的消息。这一件事情在太学里,同样引起了人们的议论。
一天,程颐先生到太学走访朋友,听说了游酢和杨时课余时不拘言谈,经常跟学友谈些天下的新闻,有时一起说说唱唱,完全像一个天真的小孩。教授们谈到他们两人都觉得好笑又好气。程颐先生回家时,对自己的学生说:“听说新来的游(酢)、杨(时)数人进入太学学习,不单单议论跟平常的人不一样,而且动作方面也一定有区别,因此被为学校当中的人们以异类对待,他们又都学《春秋》,就更加使人觉得惊世骇俗了。”
游酢想好好地在太学读书,早些考上进士。一天,忽然收到家里祖父病重的信,他只得连忙赶回自己的家乡建阳。正是:人生百事难由己,不到时间不可成。究竟游酢此次回家后情况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