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可以归入大地,而他又将归入哪里。一种深深的自卑和羞耻感如同这秋风一样在他的心中升起层层寒意、毫不留情的蔓延,令他心中生出更多的困惑与迷茫。秋天,你为什么来得这样快呢?!他自问。寒意四起,秋风弥漫。
这是一座福利院,其实说到本质上就是孤儿院,福利院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比孤儿院听上去更温情一些,但是在本质意义上却是一模一样的。这里面收养着很多因各种原因而被遗弃的孩子。高高的院墙与水泥地面,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仿佛隔离了外面的世界,给了她们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于是,这些被遗弃的生命,终归是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归宿的地方。里面有太多各种各样的孩子,所以在这里工作的人,见得实在太多,早就习以为寻常,像辛敏见到的这样的孩子,也并未引起他们太多的关注和关心。是啊,毕竟,对于在这里工作的人来说,只要他们乖乖地别太惹祸,谁又会多管他们在做些什么呢?毕竟在常人的概念里,像他们这样无父无母被人抛弃的孩子,有个地方能让他们遮风挡雨,有个地方能让他们吃饱饭长大,就已经很好了,还奢求什么呢?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奢求别的?
就像现在这个站在这个树下的小男孩,真真,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八年了,没人会过多的关心他这样的行为有什么特别的怪异,即便是怪异又如何,谁又会多花精力和时间去管这些呢?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有这样那样多的事情,很多时候,人关心自己,关心自己应该关心的人和事都来不及,谁又会多管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呢?即使在这名为慈善的福利院里也是同样如此。更多的也是来在于人们见多不怪的麻木。
又是秋天,望着满天的秋意,男孩望着粗壮枝桠之上的天空,黑亮的眼珠像是被晕染了一样,渐渐的、渐渐地迷蒙起来,眼神飘动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的迷宫之中。
他常常想象,副院长-那个高高瘦瘦的老头把他从福利院的门口捡回来的时候,是个怎么样的场景,每到这个时候,他常常这样站在树下在脑子里自己来回想象、勾画着。寒风吹起他额头上凌乱的黑发,仿佛他是无处可归的存在。
是的,他就是在一个这样的秋天被副院长从福利院的门口拾回来的。这是他亲耳听到的,错不了。这是他幼小的心灵想否认也否认不了的。
那是几年前,也是一个这样寒冷的秋天。有一天大清早,这所福利院的副院长要出去办点事情,起了个大早。那天真的是已经很冷了,风中带着寒意。高高瘦瘦的老头刚走到门口,他就看到在大门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襁褓,副院长叹了口气,在这个福利院已经工作了大半辈子的他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肯定又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他走过去看,包在襁褓里,应该是出生不多久。老头低下头探身望去,确实是个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如他所想。或许是因为寒冷吧,他就那么紧紧地蜷缩着自己小小的身体,看样子是出于本能想尽力多给自己一点温暖,头发黑黑的,紧紧的贴在小小的脑门上,小脸有些皱皱的,已经被寒冷的风冻的通红了。“唉,作孽哪!”纵使这个老头已经见得太多,依然发出了这样一声无奈的感叹。当他弯下身子刚刚想看仔细时,这个小小的身体忽然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把他吓了一大跳,其实各种各样的孩子,他这大半辈子已经在福利院见得太多了,见得多了,有时候也就习以为常了,以至于后来再见到这样的孩子,有时候也就是摇摇头,心里没有了太深的同情,因为当本质上同样多的东西,人见得多了的时候,心理上就会成为一种理所当然,而这种理所当然,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是一种麻木。但是这个孩子,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或许是真的因为那天出奇的寒意,这个孩子竟然唤起了副院长心里已经很久没有的怜悯和恻隐之心,小小的生命握着紧紧的拳头在拼命的哭着,仿佛在声嘶力竭的逼迫着他一定要救下他,“罢了罢了,别哭了,就收留了你吧,”老头无奈的摇摇头,弯身把他抱了回来,于是,他就活了下来,直到今天,长成了今天的他。而且他还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真真,这是副院长老头顺口为他取的,据说那天因为副院长随口说了一句,这个小家伙可真真幸运,在冻死之前被我发现了,要不然,他哪能活的下来。于是,他就成了真真。以至于他后来自己常常自嘲自己的名字,真真,是啊,他是真真的幸运,在冻死之前被人救了一命,老天不忍心亡他,可是生他的人呢?为什么这样丢弃他,任他这样的自生自灭。为何对他的生死置于如此的不管不顾,自己究竟是何种不能容忍的存在,才会被生他的人这样残酷的丢弃,难道是因为他长的丑吗?他无数次的照镜子,慢慢长大的他觉得自己长的并不丑,那是为什么呢?他小小的身体里有时候会因为各种想不明白而隐忍下愤怒?自己到底为何这样被人厌弃。真真,他有时候想想自己的名字都觉得可笑,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配不上这个名字的人,真,他是真的吗?他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那来的真,他不由得暗暗苦笑和嘲笑这个瘦瘦的老头给他取名字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