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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最初总是陌生的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总会觉得有些恍惚。看着高高的天花板,看着房间的里的一切,他的心会在瞬间有些茫然,他转动着眼珠,视线随之慢慢地看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让后再停下,目光落在被子上。他很喜欢这间屋子的墙纸,贵气的金色中隐隐约约的浮现着淡淡的绿色,将这个房间妆饰的如同美丽的宫殿,让人的心情不由得好起来,他摩挲着洁白柔软的被子,小手在上面轻轻地摸过来滑过去,黑黑的头发就那么洒在他秀气的前额,虽然年纪小小,可是五官中已经有了后来清俊的轮廓。他的眼眸一亮一亮的,水润的黑亮中又带着一丝迷茫,迷离的眼神中荡漾着深深的水晕,深深的水晕下面蕴藏着无限的委屈和无助,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眼泪静静的流淌滑落下来,越来越多,仿佛成了一条蜿蜒不止的小河,他用手背擦着,无奈越擦越多,很快整张脸都被浸润的湿湿的,他使劲的哽咽着,却无人诉说,为什么呢?来到这里,他被一种不知为何,也不知自己该如何的感觉笼罩着,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害怕和孤独,他哭着,将脸深深的埋入枕头,枕头上也很快湿了一大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啦?他只是感觉这样莫名的自己,很是丢人。他的心,真的是太敏感了。

等到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他会尽力平静自己的情绪。然后慢慢地起来,自己静静的,认认真真的穿衣服,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情绪平复到一种麻木。

刚来的时候,会有保姆在他旁边照顾他这些事。一开始,他还忍着,尽可能的低下头,但是,他实在是不习惯,再后来,他小声的嘟囔了一声:这些我都会。而他的“养母”恰好听到了,她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宽容与温柔,而后,自那以后,家里的保姆再没有帮他穿过衣服,而他终于也松了口气。再次洗澡的时候,保姆也只是帮他调好了水温,告诉他洗发水、沐浴液什么的放在那里,该如何用就离开了浴室。再然后,他自己学会了如何调水温,于是,他都是自己洗澡了,保姆再没有在浴室帮过他。

凭他自己的直觉,他感觉出,这一切都和他美丽的“养母”有关。

所以,在心里最初的时候他很自然的向他的养母一点点靠近。

在新家里待了一段时间,他几乎总是待在“家”里,哪里都没有去过,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只是偶尔在院子里待一会。每次在出去之前,他总是会定定的看着他的养母,而后,静静的说:“我想出去一会,”说罢,用手指指外面,随即低下头。用眼睛偷偷瞅着大大的落地窗外满满的阳光。

她的养母总是在静静看他一下后,笑着点头答应,但总会加上一句:“不要跑远。”而他的养父总是坐在养母的旁边,对他总是没有太多的表情,曾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期待着他的养父能够看多他一点点,但是他总是坐在宽大的沙发里,从未将视线偏向于他,在他的心中,是有那么一丝丝说不出的失望的。他希望得到他们两个人的认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是完全安全的。

是在得到了养母的允许后,他总是“嗯”飞快的点头答应着,而后飞快的跑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跑开的那一瞬间,他觉得坐在黑色沙发上的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似乎将视线投向了往外飞奔的他。而当他掉头确认时,却发现那视线已经不复存在,所以他有时也会觉得诧异,到底那时他的养父有没有将视线投向心怀期待的他呢?当然,对于这样的问题,他是从来都不会去问的。甚至于在成年之后,有时,他站在客厅里,想到这个瞬间心存疑惑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去问他的父亲,当年,他父亲的目光有没有投向他,在他飞奔出去的那一瞬间……

………………

慢慢地,他的心渐渐地渐渐地有些安下来了,虽然性子依然有些不安,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心里起码渐渐有了些许的平稳,似乎有什么就像秋天的落叶一样,渐渐地落在他的心里,他的心也安然了一些,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紧绷。过度的紧张和小心翼翼曾把他弄得不知所措,他曾为此懊恼和愤怒,而如今,他晚上可以渐渐安然的入睡了,白天的精神自然也会好一些。而现在他出去也不会再像最初那样都会去问他养母的意思,有时候他看着天好自己想出去的时候就直接自己跑出去了。不过他也只是限于在自己家的庭院里,他总是遵守着养母的话,不可跑远,只能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玩。所以,即便是他能看到别人家的院落,他也从未跑远过。

院子里有一湖水,蓝蓝的,像一面镜子,天气特别好的时候,水映衬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特别的漂亮,后来他从保姆哪里知道,这叫游泳池,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东西。

吃饭,也渐渐有了精神,虽然在餐桌上仍然从不主动出声,但是面对满桌子的美食,他显然放松了很多,想吃什么,就自己很自然的去夹,而且会一直埋头在吃,吃的饱饱的才放下碗筷,毕竟他是个仍然在长身体的小孩子,更何况是个小男孩。有一次,因为在外面大大的花园里跑来跑去玩得时间太长,感到饥饿的他,来到餐桌上吃的直接额头冒汗,吃得养母和保姆同时都笑了起来。他抬起头,敏感如他仿佛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用头摸摸自己额头的汗,自己也笑了起来。而他的养父在那时小男孩确认的确望了他一眼,而后他的养父就转向他美丽的养母,当注视着养母的时候,他看到养父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生动,流溢着满是温柔的光彩。那眼眸中深深的是什么呢?那一刻,让他感觉仿佛看到了清澈的泳池之上那纯净的蓝天与白云。那眼眸中流溢着的丝丝纯净在多少年之后,他想起来仍然震慑着他的心。他觉得,那是他无法涉入的地方。那时年小如他,他也在那一瞬间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在某些程度上,也许在他们之间他永远只是个外人,有些地方好像是他永远都无法触及的。

但是自从那一天后,他还是觉出他和他的养父之间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虽然这变化是微小的,但是他还是敏感的觉出养父对他,似乎有了一种可以称为真正接受的态度,之前之所以他会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他的养母,而现在,他的养父,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人,在名义上以后将是他“爸爸”的人,终于也有了真正接受他的态度,虽然转变是细微的,但是他却觉得莫名的开心和轻松。这是否可意味着,他以后会真的永远生活在这里,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两个人的认可,以后他就“爸爸妈妈”双全了,想到这里,小小的心灵中竟对自己有一丝丝的嘲讽,而那一丝丝的嘲讽刺到他自己心痛,但是自此他心里也有了一种牢固感,这是否可以意味着他再也不用回去,再回到那个高墙大院的清冷之地,那个他被别人肆意同情和肆意当成谈资的地方,是否,这里会像女老师辛敏曾经告诉过他的,成为他真正的“家”。成为他真正的归属,在身份上,他不再是那个被人毫不留情、不顾他死活的遗弃在门口的孤儿。不会有人再肆意的谈论他。以后,他是这里的人,他将会属于这里,而这里,是多么的美好啊,他心里头感到骄傲和自豪,他的嘴角牵出一丝真正的笑意。虽然心里同时有着一种至命的虚空。那又如何?

在某一天,养父母都出去了,只留他自己一个人和保姆在家,他静静的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阳光就这样静静的想着。保姆看着他有些不解,她奇怪天气这么好,这个幸运的小男孩为什么不像平常那样跑出去了,反而这么长时间的站在屋里只是看着外面静静的发呆。

是的,在这个已经在这对夫妇身边待了很多年的老保姆眼里,这个小男孩无疑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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