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多舛,人生无常。
二叔岳一川的死,几乎让岳青山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这些日子,他心中除了对万毒门的仇恨外,更多的是寄人篱下的孤独无助,和对未来前途的茫然无措。
想起镇魂塔里发生的那一幕,岳青山至今还有几分难以置信,那更像是一场离奇的梦境。
如果不是真切看到自己胸口处那个塔印,岳青山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是真的。更不敢想这世上真的存在,神仙一般的修真者,妖兽灵异。
那条叫吠天的杂毛土狗说过的话,让岳青山隐隐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还有着许多凡人难以触及的存在。
修真界,究竟是什么样子,老狗说的看似清楚,却没有一丝实质上的用处。岳青山除了知道有修真界存在,其它的都还是一头雾水。他连如何找到那些修士都不清楚,更漫说去弄到一篇老狗所说的入门功法了。
抬手抚摸着胸口,岳青山叹了口气。要是自己能够再次进入镇魂塔就好了,说不定还能问个清楚。可惜这些日子,他尝试了各种办法,那镇魂塔根本没有一丝反应,更别说进去了。
岳青山摇了摇头,或许正如老狗吠天说的,只有修出了神识,才能再次进入镇魂塔吧。可是,神识究竟是什么东西?
岳青山想了不止一遍,终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这些东西,又不好拿出去问人,被人说成神经病事小,万一遇上心怀叵测的,说不得惹上祸事。
听那老狗话里的意思,镇魂塔分明是个宝贝。这东西藏起来还来不及,哪里还好说给人听。倘若被有心人知道,来个杀人夺宝,还不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此处,岳青山烦闷地,伸手捋了一把桂花塞到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苦苦的味道,就像他心中的滋味一般,久久不散。
怎么办,好像一切都陷入了死胡同,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
“岳青山,你真是鬼迷心窍,一个山村的穷小子,还妄想成为传说中的修真者,不是太痴心妄想了么?”
恍惚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言语里满是嘲讽。
岳青山呆愣着,低着头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是啊,我就是个穷小子,凭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应该像二叔说的,老老实实地学一门手艺,挣了钱改善生活,以后还能落个衣锦还乡!”
这个念头刚起,脑海里就又蹦出一个声音驳斥道,“岳青山,你就是个懦夫,这点困难就把你吓到了,你不是要给二叔报仇么,不是想闯荡世界么,不是从小就幻想飞天遁地么?现在这条路明明就摆在你面前,不过一点小小的困难,你就怕了,就退缩了,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做个小掌柜,守着三瓜俩枣的银子,过上一辈子?你……忘了二叔的仇了么,忘了自己发过的誓了么?”
“不——,我不是懦夫,我没忘,我——没——忘!!!”
岳青山脸上青筋凸露,双手用力,痛苦地攥着头发,在心中嘶声大吼道。
……
一阵风吹过,恻骨的清寒,让岳青山从魔怔中回过神来。
湖面芦花似雪,美不胜收,只是他却心情沉重,无暇欣赏。天上一群灰雁,排成一字划空而过。
岳青山看了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或许,是时候,离开铁石镇了!”
远处,吴媚儿手里捧着一簇银桂,一脸的笑容,穿花蝴蝶一般,在桂树丛里走走停停,显然玩的很是开心。
“小雨?”
看着吴媚儿的背影,岳青山有一丝恍惚,轻轻唤了一声。接着,他清醒过来,遥望西北方向,口中低语道,“明天就是中秋了,爹娘,小雨,你们都还好么?”
除了飒飒西风,吹动荻叶,无人应答。
想着爹娘妹妹,岳青山心头思家的念头便止不住了。他轻轻哼起来,像是在唱一首歌谣。
“中宵月圆人宜圆,谁家无语笑声鲜?”
岳青山眼角微潮,才哼了两句,一滴泪水,便顺着眼角无声滑落。他怕被人看见,连忙伸手擦去。
“木头人,你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媚儿走了过来,破天荒地没有去作弄他,而是轻轻地靠在他身旁,并排坐下。
“没什么,风吹了眼睛。”
岳青山嗓子有些沙哑,他怕吴媚儿看出什么,忙仰起头看向别处。
吴媚儿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转过头望着湖水,睫毛一闪一闪,不知想着什么。
半晌,吴媚儿拢了下,额头上一缕不听话的发丝,看着岳青山笃定地说道,“木头人,原来你也会撒谎,你明明就是哭了,哼,你还有别的事……瞒着媚儿,从遇到你第一天,媚儿就看出来了!”
岳青山猛地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身边的少女,那娇俏的鼻头,带着一丝任性的刁蛮。玉颜青丝,峨眉婉转,瞪着大大的眸子,里面干干净净的,似乎可以照透人的内心。
看着看着,岳青山不由想起妹妹小雨来,如果自己在家,此刻怕是她又会跟在身后,嚷着要听故事呢。
吴媚儿双颊通红,有些不自然起来。她不安地踢踢脚,瞪了一眼岳青山,说道,“木头,你平时都是这么看人的么?”
岳青山脸上一热,忙转过头,吁了口气,伸手局促地挠挠头,讪讪地岔开话题说道,“没……没有,媚儿,我……明天就是中秋了,我给你唱一首,家乡的民谣吧?”
“好啊,木头人,好听么……你快唱!”
吴媚儿两眼放光,来了兴致。
“不过我唱的不好,你不喜欢……可不要怪我!”
岳青山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吴媚儿说道,“不怕不怕,唱的不好也没事,我自小还没听过民谣的,你只管唱吧。”
岳青山讷讷地点点头,“好吧,那你听着,我唱了!”
“月儿圆,不得闲,烧香燃纸拜娟婵。饼儿团,分九半,弟亦喜来妹也欢。中宵月圆人宜圆,谁家无语笑声鲜?娘在家,望眼穿,今夜吾儿隔千山。风气重,天意寒,吾儿起坐添层衫;野渡旅人稀可数,寓馆银月照中天。儿行远兮不得还,且寄鱼燕报平安……”
唱着歌,岳青山脑海里,不由回忆起以前的情景。
往年,若是这个时候,娘亲该是忙着做月饼,准备过节了。妹妹也会戴上几朵老爹折的山桂,欢天喜地的跑过来让自己看,自己便会夸赞一番。
而他老爹岳一平,则会灌上一口酒,笑骂着兔崽子,让他再去提一捆荆条来,自己就坐在院子里编着篮子,好等到明日拿到集上,换上些猪肉改善生活。
而自己呢,没什么事做,便晃晃悠悠靠在墙边,晒着太阳,嘴里哼着民谣。
……
“……儿愈大,娘益艰,莫使心焦不得眠!儿如风筝娘似线,何日得归膝前伴?可忆昔时汝尚小,夏夜捕蚊摇芭扇?可记冬夜汝畏寒,平明集火烤重棉?……”
风吹荻芦,飒飒作响。少年的歌声,起伏不定,竟有些苍凉。
一切都宛如昨日,历历在目。唱着唱着,岳青山的声音渐渐低沉,鼻头发酸,心头说不出的难受,竟再也唱不下去了。
再看吴媚儿两眼发红,香肩抽动,突然伸手捂住嘴巴,呜咽道,“木头人,你……不要唱了,什么破民谣,害得人家都想哭了,媚儿不要听……不要听!”
岳青山心中突然升起一丝烦躁,他冷不丁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也不回头看吴媚儿,冷哼道,“我早说过,我唱不好,是你自己非要听的!你不喜欢,何必还缠着我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