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战·惑
出了青山县城,跨上骏马,猛奔了四五里,金潮的心绪才平复一些。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才知道母亲是怎么样一个人,但自己真的有勇气启齿向他问询吗?
“七少爷,没事吧?从镖局出来,你就一句也没说。”张游问。
“七爷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难免心情不好。”申管家看了一眼金潮。
“我没事,还是快赶路吧。”金潮轻声回道。
“我们马上要出青山县的地界,现在我们必须赶在天黑前赶到常来客栈,明天花一整天的时间赶到南仓城。前面的路吉凶难测,我在前面开路,鬼头、呆瓜、阿火在中间,申管家和七少爷在后面。”张游指挥道。
“张镖头走南闯北,一切听从安排。”申管家拱手道。
于是在张镖头的带领下,一行人策马纵骋,直奔常来客栈。
行了七八里,忽然迎面出现一队车马,张镖头忙勒马,信步而前。鬼头他们也忙拉紧缰绳,紧随其后。
仔细一瞧,一面绣有一只下山虎的镖旗赫然醒目,原来是二十四联营镖局在押镖,张镖头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二十四联营镖局是江湖上势强声隆的镖局,最初由分布在二十四个城市的镖局联合组成,近年来不断有镖局加入其中,镖局数目已远不止二十四家。它也曾想把长青镖局纳入其中,但被大当家的拒绝,虽然双方并没有撕破脸的冲突,但多少有些过节。
这队人马有十几人,为首一人年逾花甲,凸眼短须,面目陌生,张镖头不记得曾有过谋面。
“大叔,我等轻装快马,借道一过?”张镖头拱手一揖。
老者也拱手还礼,一口北方话,说道:“朋友请便。”
看来是个北方镖头,难怪互不认识,张镖头心下一喜,刚催马欲过,一个斜眼汉子拍马而出,怪声道:“这不是青山镖局的张镖头吗?押得什么大货啊?”
张镖头一惊,细看来人,好像见过,却不知是谁,忙道:“兄弟取笑了,糊口罢了。”
“怎么?你们是青山镖局的,这么说你知道我们是谁了?”老者顿时变得怒不可遏,“明明知道,却不通报,想蒙混过去,老夫最恨别人骗我。”
“镖头误会了,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故不敢冒犯。”张镖头急道。
“鼎鼎大名的孙大盛孙镖头都不认识,瞎了你的狗眼。”斜眼汉子怒道。
阿火猛然抽出大刀,张镖头迅速瞪了他一眼,随即再次朝老者拱手:“请孙镖头恕过,让我等离去。”
“你若老老实实通报,老夫定然让你顺利过去,可你不讲道上规矩,耍奸愚弄老夫,那就不要怪老夫人多势众欺负你们。”
“您大人大量······”
“这样吧,留下一匹马,老夫放你们走。”老者一扬手,打断道。
“欺人太甚,你不让我们过,我们也不让你们过。”阿火怒叫起来。
“阿火,住嘴。”张镖头斥责道,心里却暗中感谢阿火,让老者明白僵持下去对谁也没好处。
“孙镖头,这本是一场小误会,如今误会解除,也算相逢一场,不必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了您的大事。”鬼头低眉笑脸道。
老者转了转凸出的眼珠,粗声道:“老夫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全下马,好好道个歉,让我们先过去。”
“你们就这样走江湖的?”金潮大吼道,马跃而出。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申管家赶紧拍马追上,拉住金潮手中的缰绳,轻声道:“七爷,别耍少爷脾气。”
金潮胸脯起伏,怔怔望着申管家,在他的想象中江湖应当快意恩仇,怎么会是眼前的忍气吞声,卑躬逢迎。
“年轻人第一次行走江湖,不懂规矩,各位多担待。”申管家向众人赔笑不迭。
“申管家,什么是江湖规矩,别人蛮横无理,我们还要笑脸道歉才是江湖规矩?”金潮愤然嚷道。
申管家不禁面露惭色,不敢作声。
“公子看来很不服啊。”斜眼汉子讪笑道。
“张镖头好语借路,你们却无理霸蛮,我怎会服?”
“不过在江湖上,不服并不是靠嘴说的。”斜眼汉子含笑道。
“我明白,请下马比试比试。”金潮翻身下马,摘下无伤剑。
所有人又全吓了一大跳,不敢相信这位着青衫,一副书生佳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这么莽撞。
“我······我作为江湖长辈,怎会和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一般见识。”
“那你就该让我们过去。”
“你已经下马了,其他人再下马,让我们先过去,你们就可以过去了。”斜眼汉子哈哈笑起来。
“你是怕输吗?”金潮冷冷反问一句。
“什么?”斜眼汉子怒气腾腾升起。
“你是怕输给我这个后生小子吧。”
“臭小子,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斜眼汉子跳下马背,抄起双刀。
“打架的话,怎么能七少爷动手。”呆瓜催马向前,下马憨声憨气说。
“呆瓜,别胡来。”张镖头忙制止,接着冲孙镖头说:“孙镖头,我看就此算了吧,再闹下去,怕耽误了您的大事。”
“斜眼鬼,算了吧,快上马。”孙镖头冲斜眼汉子喊。
“镖头,你们先走,我非留下来教训这臭小子不可。”斜眼气得脸上肌肉跳动不已,话说完,挥舞着双刀,直奔金潮砍去。
斜眼龇牙咧嘴,汹汹奔来,金潮似乎感到大地在震颤,加上第一次迎敌,他的心一阵惊慌。眼看双刀劈头,他慌忙抽出无伤剑,横出抵挡。
兵器相撞,金潮只感到手臂瞬时发麻,他拼尽力气才把剑握住没掉。
张镖头见情势陡变,刚想吩咐呆瓜保护七少爷,没想到斜眼突然发招,心差点吓得跳出了来,又见金潮竟然接住了双刀,才舒了一口长气。
紧接着,双刀又至,金潮急忙施展轻功闪身躲避,他明白只有等手臂恢复了知觉才能接招。
斜眼接连使出十几招杀招,金潮闪转腾挪,巧妙地避开了攻击。
众人见金潮竟有如此轻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斜眼招招落空,更加恼羞成怒,挥刀越发沉猛。
相比于斜眼的急心招乱,金潮却显得游刃有余,面对近到眼前的刀锋,他总能抽身脱离。
忽然,金潮感到手上的力气回来了,一刺一撩,他迅速连出两招,“啪啪”两把刀掉落在地。
斜眼颓丧地动也不动,脸上的肌肉不时跳动着,目光充满了怀疑、痛苦和不甘心。
看到被自己击败的斜眼,金潮欣喜若狂,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武功这么厉害,连一个老江湖都能打败。
金潮身形之迅捷,剑招之精妙,让在场观看的人不敢置信,全看得目瞪口呆,心里不禁希望能再多看一眼这难逢的武功。
等到二十四联营镖局里的人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人输了,一些人变得激奋起来,抽刀拔剑,准备为斜眼泄恨。
“别丢人,你们怎么打得赢他。”孙镖头冲手下怒叱,“你们可知道他使得什么轻功,什么剑法?得什么人真传?”
众镖师被问得哑口无言。
“敢问公子,尊师花逸凡现在何处?”孙镖头转而问金潮。
众人听到花逸凡的大名,不由地一阵骚动,纷纷议论起来。
“花逸凡?难道就是‘贺门三杰’之一的花逸凡?”
“可不就是他,他可是号称‘武绝’和我们总镖头‘武龙’齐名。”
“他还活着?”
“看来没死······”
金潮听不太清众人的窃窃私语,但他也知道花逸凡的侠名,按孙镖头的说法,花逸凡是教自己武功的人,难道林师傅竟是花逸凡?
“我不认识花大侠,就更不知道他在何处了。”金潮淡淡回道。
“你施展的轻功叫一叶飘,你使得剑法叫希音剑法,都是‘武绝’花逸凡的独门绝技,却说不认识花逸凡,这叫人怎么相信?”
“我的武功是林师傅教的,根本不是你说的花逸凡。”
“那肯定是他的化名。”
金潮心里怦然一下,难道林师傅真是花逸凡?
“不知道你和花逸凡什么关系,能得他的真传?”
“林师傅是我父亲请来的剑师,他当然要教我武功了。”
“那么敢问,林师傅现在是否还在贵府?”
“他半年前告辞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他只是我家请的师傅。”
“敢问公子大名?”孙镖头沉默片刻,接着问。
“金潮。”
“姓金?公子掌中剑一看便知出自名家,请问公子的父亲是不是‘神冶剑庄’庄主金三全?”
“算你有眼力。”
“哈哈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孙镖头忽然大笑起来,摘下马鞍上的宝剑,以手指剑道,“老夫的爆鸣剑便是金庄主所铸,老夫走完这趟镖,正想去贵庄拜访。”
“请便,就此别过。”金潮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催马走过。
在江湖中,名声,从报出自己大名的那一刻开始积累。
但劫难,不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