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的骁勇铁骑,如飙风迅雷,横扫欧亚大陆。他的孙子忽必烈灭宋,建立大元王朝。蒙元以游牧民族入主中原,残酷的民族压迫和阶级剥削,使广大人民陷入极其贫苦的悲惨境地。
在“俗谣俚曲”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元代散曲,有着浓厚的地方色彩和民间风格。其中,抒写人民疾苦,抨击统治者贪婪残暴的作品,深怀“草根”情结,是最值得重视的珍品。
无名氏的《醉太平·无题》:
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指农民起义军)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
人吃人,钞买钞(物价飞涨,货币贬值),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
作者直斥“堂堂大元”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农民起义纷起,大元命将呜呼,文字大胆而泼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评曰:“《醉太平》小令一阙,不知谁所造。自京师以至江南,人人能道之。……数语切中时弊。”足见流传之广,深得人心。
再如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更加辽阔的时空背景下,概括了王朝兴亡更替,苦的都是百姓。《元史·张养浩传》:“关中大旱,饥民相食”,张浩养前往陕西做官,行经秦汉苑囿旧址,一片废墟。回顾历史,眼看当前,灾民痛苦愈甚,不胜伤情,发而为诗,感慨遥深。
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载《江西福建民谣》:
九重(朝廷)丹书颁恩至,万两黄金奉使回。
奉使来时,惊天动地。奉使去时,乌天黑地。
官吏都欢天喜地,百姓却啼天哭地。
官吏黑漆皮灯笼,奉使来时添几重。
“奉使”是皇帝派往各地“察政事臧否,问民生疾苦”的钦差。而这些钦差往往干的却是带回“黄金万两”,名曰察官吏,而官吏都“欢天喜地”,其中奥妙,不言自明。小诗把官吏比作“黑漆灯笼”,而奉使一来,黑漆更添了几重,百姓走投无路,“啼天哭地”。字字都是绝妙的讽刺,确是民谣本色。
再如无名氏《醉太平·夺泥燕口》: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接连几个比喻,极言“老先生”(元代朝官的称呼)搜刮的不择手段,锱铢必较,语意调侃,民间风格也很鲜明。
元代对文学创作,查禁高压,非常严酷。据《元史》载:“妄撰词曲,诬人以犯上者处死”;“乱判词曲为讥议者流”。在这种情况下,反映人民疾苦的作品,在散曲中不多见,略述两例:
周德清《蟾宫曲.别友》:
倚篷窗无语嗟呀。七件儿全无,做甚么人家?柴似灵芝,油如甘露,米若丹砂,酱瓮儿恰才梦撒(梦撒,“无”的意思),盐瓶儿又告消乏;茶也无多,醋也无多。七件事尚且艰难,怎生叫我折柳攀花。
用家长里短的俗话,诉说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开门七件事”件件稀缺,这家可怎么能当?如此艰难,还谈什么娶妻成家。这里,底层百姓家常日子的艰苦,写得十分生动形象。
再如刘致的《北正宫·端正好》:
去年时正插秧,天反常。……旱魃生四野炎伤。谷不登,麦不长,因此万民失望。一日日物价高涨……煞是凄凉。
甑生尘,老弱饥,米如珠,少壮荒。……尽枵腹高卧斜阳。剥榆树餐,挑野菜尝。……一个个黄如轻纸(脸色蜡黄),一个个瘦似豺狼,填街卧巷。
……遭时疫无棺活葬,贱卖了些家业田庄。嫡亲儿共女,等闲参与商(参、商二星不相逢,骨肉离散)。痛分离是何等情况,乳哺儿没人要撇入长江。……看了些河里孩儿岸上娘,不由我不哽咽悲伤。
这篇文章细致地描绘了灾荒年头,老百姓饿死倒毙街巷,灾后疫病死难下葬,吃奶的婴儿竟被抛入长江。诗人眼看这“河里孩儿岸上娘”的惨绝人寰的场景,不由不哽咽悲伤。
元人散曲的作者,有的是“无名氏”,“俗谣俚曲”自然发自“草根”;有的是压在社会底层的“九儒十丐”之“儒”,贫寒读书人;有的是有同情心的出仕文人,他们生活在元代令人窒息的黑暗社会,良心不允许在人民疾苦的面前闭上眼睛。他们的作品留下元代社会生活一幅幅鲜活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