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纷争似平息殆尽,又似暗潮汹涌。
大殿空旷幽暗,仅留一盏孤灯森森发亮。
新皇坐在龙椅上,雍容龙袍在身,却面无表情,年轻英俊的面容,在烛光中忽明忽暗。一双深沉的锐利黑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上。”忽有一黑影闪现,立于眼前,漫漫黑夜中着实诡异。
而那人却是稳坐龙椅,缓缓抬头,望那黑影一眼,不急不躁。
“皇上。”黑影改口,“先皇亲信以及保皇官员已被清除,各皇子也已关入天牢。”
皇帝面色不改:“太子?”
黑影跪下:“属下无能,未能降住太子,恳请皇上恕罪。太子携其亲信,已逃至南荒。”
唔…南荒么。虽叫南荒,可那地儿,一点都不荒呢。湿热气候,奇异树木,怪异凶兽,可有够太子受了。
“派人跟着,保证太子死于南荒。另找一与太子身形相近的尸体来,烧了,藏于太子府,三天后要被发现。退下。”
“是,皇上。”
阑珊,待你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变了个模样,先是你的父皇母后,现在连最疼爱你的太子哥哥也不在了,仅一朝一夕,幻朝皇城已成了朕,萧怀琅的天下!而你…也只能是朕一个人的。
皇帝微微勾唇,思绪不透言表,欢愉却是环绕身侧,阑珊也该醒来了呢,她失去亲人,他就是她唯一的依靠,自己应陪在她身边才是。
宽袖一挥,烛光熄灭,奢华宫阙沁于月光之下,男人起身,高大的身影令人望而却步,正守夜的大太监却不适时地进来: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脚步一顿。
……
这女人三更半夜的不睡觉作甚!
任萧怀琅再深沉,这会儿他也想破口大骂,皇后是有多寂寞呀日日夜夜需要他陪。
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皇帝不发一语大步流星越过慌忙跪下的太监,直至走到殿门口方慢下脚步,留下一语,便施展轻功越过重重宫墙,连看他一眼的机会也没给皇后留。
“皇后心浮气躁,那就禁足三日,抄写女戒三遍以定心神罢。”
图留大太监诚惶诚恐,面对咬牙绞帕的皇后。
冰清宫。
不过五日之久,皇宫上下已然大换血,但公主君阑珊的冰清宫一花一木,一奴一婢未曾改变,因公主殿下遭人暗算被下了毒,其毒未深,尤易解,却是令公主昏睡不醒。冰清宫未掺进宫中争斗,忙着照料公主,忠心护主倒也救了这些婢子一命。当然,这其中也有新皇授意,封锁冰清宫。
萧怀琅潇洒踏进冰清宫,也未撤去大量护卫,倒是内里的侍卫婢女们愣上一愣,看那英俊无匹的脸欲喊萧少爷,却望见萧怀琅身上华贵的龙袍。虽瞪大双眼,但还是一个个跪下来,到也算有些风骨,未曾对他卑躬屈膝,连吾皇万岁也没喊一声。
萧怀琅望望那一片跪倒的,眼神各个都很迷惑很担心很委屈。暗道阑珊这儿没个正经的,也不再计较,便大步走了进去。
一踏入殿门,一股清雅芳香扑鼻而至,男人精致的眉眼舒展,深吸了一口气。
君阑珊喜养各种花卉,但她殿里摆的,永远都是茉莉花,身上也总有股茉莉香挥散不去。
民间传嫡公主得皇上封号香魂大有由头。
那年,自桃月春旱始,便极少降水,干旱无比,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直至公主出生,榴月六,天降大雨,润泽大地,百姓方可劳耕。传闻那日皇宫千株茉莉盛开,扑鼻清香与雨水入泥土之纯香掺杂一起,令皇帝龙颜大悦,赐婴儿封号香魂,旨公主魂魄牵绕茉莉香花,天降雨,香花盛,才为天下消灾,救万民于久旱。
因此君阑珊自出生便在民间名望颇高,百姓也拥护爱戴这位福泽深厚的香魂公主。
得民心何其重要!先皇明帝如此待君阑珊,真真是将她疼进骨子里去,不管朝政如何变化,仅凭那民意,都为护得她一路平安加一重保障,她所嫁之人,也应配得上她的荣宠。
萧怀琅如是想,有点无奈地笑了,满眼宠昵注视着那薄纱帐后,紫檀木床上躺着的那抹身影。阑珊,现在的我,可配得上你?
挥退婢女,走近,拉开薄纱帐,微微倾身,望向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小脸,一手缓缓探向她如凝脂般光滑白皙的脸颊。
差一寸碰到她时,那如扇睫羽轻颤,深邃黑眸陡然睁开。
一瞬间,四目相对,他望进她满眼冰冷,动作不由一滞。
君阑珊菱唇微勾,右眼角下一点泪痣妖娆,明媚的脸,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萧…小坏狼。”
听到熟悉的称呼,萧怀琅眼中宠昵更甚,欲语,那手却被君阑珊一掌拍开,接着手腕就被她纤手紧握,借力站起身来,另一手持狼骨钗毫不留情抵住他咽喉。
眼中杀机起,却又极快消失,萧怀琅佯装无事仰视她。而她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睥睨,并未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气。
“呵…不过一天一夜,这天下倒是改朝换代了,不知可还唤作幻朝?这位着龙袍的怎的不是本公主父皇?”
“公主!”君阑珊随侍婢女红袖急忙跑进殿里,方才院里那一个个跪倒的下人吓了她一跳,还以为公主出了事儿,可怎知遇到的是这么一番光景:公主终于醒了,还站在床上拿狼骨钗指着身穿龙袍的,右相之子,兼公主的前未婚夫——萧公子?这…这什么诡异的搭配,画面太美她不忍直视。手一抖,亲手熬的药悉数倾在白玉石地板上。
慌忙收拾,慌忙退了出去,对峙的那二人却无任何反应。
许久的沉默,她开口。
“看来父皇已经不在了。本公主就问一句,萧怀琅,父皇之死,你可有参与?”君阑珊是否下杀手,仅看这一问。
他深深望进她的眼里,双目赤诚:“未曾有。”
沉吟片刻,她收回手,跌在榻上,双目空洞,面无表情,直看得他心疼。
“阑珊…”他叹口气,坐到她身边,“驻都将军与左相同流合污,殺主谋反,睿德皇后也被下毒,皇子们被杀害,太子不知下落。我赶来时,为时已晚,但也足够拿下左相与将军。但…”
“非皇族者均不可定丞相的罪。父皇已死,母后也不在,哥哥不知是死是活,我又昏迷着,虽拿下,但无人能定左相罪,对么?”君阑珊转头望来,眸光清明,“为了即刻惩处罪人,举宫不安,百官齐喊不平,自是希望维持大局的右相之子,怀琅将军——你,来做主,当新皇,但你不是皇族中人,那就只有…”
萧怀琅面色一变。
“只有让你成为皇族一员。”阑珊继续说着,望着那龙袍讽刺一笑,“胆子够大呢。那,怎么做呢?自然是娶一位公主咯,呵…我想想,你娶的是本公主的那个好姐姐,对么?君茹。”
受到亲人身亡的打击却未丧失理智,一直昏迷不醒却通过那蛛丝马迹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这就是君阑珊较旁的女人独特之处吧,她的独一无二,并不是在于世人所想的高贵身份,而是在她不论情况多危险都能保持冷静这一点。
让人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萧怀琅看着她,突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动作温柔,但很坚决。
“你…”陡然被禁锢住,阑珊不悦,一把推开了他。
抿了抿性感薄唇,他垂下眼维持着姿势就那么坐着,又长又浓密的眼睫毛在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着龙袍的高大身形却配上一副被推开的落寞神态,竟有些眼熟。君阑珊一脸嫌弃地站起来,皱眉回想,唔,对了,本公主的爱犬绞狼被无视时可不就是这个神态么!高大的身形,忧郁的眼神,丝毫没有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霸气,低垂着一双狗眼不住哼唧哼唧…如是想着,公主殿下便习惯性伸出柔荑低头摸摸萧怀琅的脑袋。
似是等着这一刻,君阑珊刚碰到他的头,他便顺势窝进她怀里,双臂也没闲着,自觉环住她的纤纤细腰。
这…阑珊哭笑不得。
脑袋蹭一蹭,他抬头,下巴隔衣枕着她平坦的腹部,双眼睁大,就那么可怜兮兮凝视她。
“连抱一抱你都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