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灿(笔名屋檐)籍贯湖南蓝山县。1975年获得Univ of Nebraska化学博士学位。曾在美国很多制药公司工作。现就职于旧金山Gap,Inc.Senior Database Specialist。
身为一个军人子弟,留学从不在我的人生计划之内。然而,我的大半生竟然是在美国过的。
想当年大学毕业,被分到野柳去服兵役。当时真正高兴!离台北这么近!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台北看女朋友,乐哉!更棒的是,不到两个礼拜,我奉命调到关渡。那离台北更近了。太好了!女朋友也来看了我一次。我真是天下最快乐的人了。我不抽烟,所以把配额的烟全送给连长。我的行动更加自由了。妙极了!可是,好景不长。两个月以后,我们那一师被调往马祖群岛。我从天堂下到地狱了!
而我那正在帮我申请留美的女友,告诉我还缺少GRE的成绩以后,就送来了“亲爱的约翰信”。我在马祖,也被调来调去,在西犬、北竿及高登之间,居无定所。营长见我心神恍惚,好心地准我到台北去考GRE。对我来说,这一趟回台北不是有什么必要,也不是很开心的。反正是两个礼拜的假,而且吃住都是公家包,这对预官来说就是大恩德了。
基隆港下船,就赶快去见女朋友。吃了闭门羹!我的好友说:“你没搞头……去考GRE吧!”考完回来,在师大旁吃牛肉面。好玩得很,又可巧得很,居然碰到了另外一个台大的同班同学,于是去她家寒暄了一下。那时她正要出国。这位同学还会在后来出现。
回凤山拜望了老父老母。老人家看见儿子哭,我也跟着哭。坐了洋字号回北竿去了。在此时,我还是没想到要出国这回事。退役的日子到了,马上跟着的就是找事糊口。走遍台湾南北,没想到每个接见的人事主任都说:“你们台大的迟早是要出国的,我们不能用你。”要不就是:“你不会说台语,我们不能用你。”台湾竟成了绝路!只要让我有个留身之处,我都待下来了,我压根没想过出国。真是天下之大,无容身之方寸。老爸爱儿,向朋友借了2400元美金,再贴上800元美金终身的积蓄,给我办出国了。因为我是在马祖当兵的,所以留考也免了。国家之恩,永生难忘。
就这样,我与一位湖南老乡乘华航001号到了旧金山。途中,空中小姐给了他一个洋茶袋及一杯热水。这位老乡把那茶袋撕开,弄得满身都是茶粉。这是我们第一回出洋相。在旧金山机场转机,要等六个小时。饥肠辘辘!时值午夜,四顾无店。那时机场尚未有快食吃店,见不到大M。看见一台机器里有面包。老乡朋友经过了洋茶袋惊魂,已经睡了。我身上又没零钱。真是虎落平阳,连见到的都吃不着。这是受了第二次洋罪。正是东海黄鱼你不吃,来到金山食无鱼。
终于到了林肯城了。林肯城是美国的几何中心,是内布拉斯加州的首都。找了公寓住下,第二天就去打工了。我得赶快把钱还给老爸。我打工的地方是一个食堂。在礼拜六足球季时客人很多。头一天,女老板说:“你把地擦干净,洗碗,洗厕所……”本人兢兢业业弄了一夜,打扫得一尘不染!第二天面包师傅诧异地说:“这是我们的饭店吗?不可能!太干净雪亮了。”女老板马上就给我加薪,从每小时一块一毛加到一块六毛,还要替我申请绿卡。钱不容易赚。不过那时鸡蛋只卖到11分一打,汽油也只是14分一加仑。勉强可以过活,还钱是谈不上了。真是白读四年大台大,飞来林肯打小工。
在美国读研究所是很忙的。越没名的学校要修的课反而越多。教授拿不到研发经费只得教书,那么学生就要修更多的课。研究生都靠助教奖学金活的。我在一个印度教授那打工。由于我从小就喜欢做菜,对做化学品的准备,就好像是做菜,是顺理成章的。我做的产量更是别人的十数倍。老板很欣赏我,就给了我研究奖学金,比助教奖学金还好呢。我跟他学习合作,替他拿到了三个超大的研究经费。就这样我的经济问题也解决了。我就跟着这印度师傅拿了硕士及博士。
毕业时,他想留我下来,他付的工资也真好,比副教授还多。很可惜那时我不懂人事,想他太凶了一点,就没跟他做下去。不然,现在我也是名教授了。这是我留学生涯中的第一个转折点。在我拿到硕士学位的那一年,我跟着大家一窝蜂到加拿大去申请移民。去吧!先得去芝加哥加拿大大使馆面试。我带着太太,开着我们的新金龟车一路开向芝加哥城。路经阿灵顿的高速公路时,可恨的红颈白人把我挤到路外。幸亏小金龟蛮争气的,带的牛肉汤都没有溅出来。有福的人是有的吃的。
终于开到了加拿大大使馆。接见我们的是个心理学家。他百般刁难,说加拿大其实大部分是被冰盖着的,要在加拿大找生活是很难的……此君讲话奇快。最后他问我:“我讲的,你都听懂了吗?”我说:“先生,你讲得太快了,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不料这白先生大大高兴,说:“你是第一个听懂我英语的中国人。太好了!你通过了。”
好了!这下得开小金龟车上多伦多了。我们是从温索尔入关的。那天是12月22号,已经快到圣诞节了。我想连夜赶到多伦多,第二天就可以去移民局拿移民登陆卡。不料才开了不到十来英里,一声脆裂尖声,不得了了!小金龟车出轨了!它滑出公路两百多尺,牛肉汤还是没倒!妙哉!老婆给吓坏了。四野无人,冰天雪地,可不要给冻死吗?我的心也开始哆嗦了。走到大路边,试图拦一辆车。哪那么容易?手都冻僵了。幸好,呜地!终于来了一台小卡车,上面坐了个老人家跟一个孩童。这简直是天使降临。他们停了下来,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忙。这位老人家名叫“Doug Smith”。他带我们回他的家,并请我们一同吃晚餐。他有八个女儿、一个儿子。全家高高兴兴地招待我们,还请我们喝了白兰地。吃完了,就帮我们叫了拖车,花了25块美金。拖车的老板问我们:“Doug怎么认识你们的?他怎么会请你们呢?”我说:“他请我们喝了一种白兰地,好棒呢!”拖车司机答道:“你的福气真好!我们住在这一二十年了,都还没有喝过他酿的白兰地呢!”谁说他乡不如己乡?上帝的门是为爱他的人开的。
往前开呀。多伦多还有50多英里,我们就停下来住在一家客栈了。奇的是这家客栈是一个老广开的。没算我们吃的,房钱也打了八折。到底是同种的!现在大概也碰不到这样的好人了!
到了多伦多,马上拿了一个5分钱要打公用电话给Lin PinHuan。他是从林肯来的朋友。不得了!他给我们的电话号码打不通!找电话簿!居然有23个Lin PinHuan在多伦多!怎么办?王子下山来点兵吧!点到了就打给了一个林炳煌。这位林炳煌居然欣然同意我们去他家!
这是个台南人,在民航局做飞机保养的。现在全家移民来多伦多。这家人对我们真好!把床让给我们睡,自己睡沙发。当晚叫了一些中国菜来吃。第二天请我们吃广东点心,带我们去意大利市场,买了一条超过25磅的大白鱼。而后我们去拿了移民登陆证。真是风水轮流转,台南也出好人呢!回到林肯请了众朋友来,把这偷渡进口的鱼大吃了一顿。以上是我来美国头三年的巧遇。
1985年我被邀请回台湾参加会议,为十大经济建设研讨而谏言。往后看来,蒋经国先生当时这十大建设是极有眼光的。现在台湾的交通、环保、全民保险、炼钢、造船等等都是受益于这十大经济建设呢。政府大力地争取我,安排了一个极好的工作机会给我。而我却左思右考,没回去。这是我留学生涯中的第二个转折点。
我在美国中西部的一家大药厂待了下来。之后,我与几个志同道合的科学家开了一家公司,专注老人痴呆症的诊断研究。科学家的素质都是很好的,有一个后来还得了诺贝尔奖。然而,一年半以后,投资的人被告入狱,公司瓦解。我就又没工作了。因为我会制作神经细胞,这也是另外一条路吧,我就自己开了一个制造神经细胞的工厂。市场销路还不坏,很多药厂及政府研究所都来订单。生意正要起步,正要转运了,天公却不作美,培养的神经细胞被污染了。公司马上倒垮。在十天之内,我掉了二十二磅。一年之内倒两次霉,天不我予。婚姻也破裂了。真是宋江到了清风山,处处是难,步步维艰。
往后,我走的路可是艰难的了。老爸爱儿,寄了一万美元给我。在台湾的兄弟姊妹们也寄了五千美元给我。真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我就用这五千美元学了一门COBOL及一点C,八个星期以后,就开始在电脑这行打滚了。做的工,有的是全职,有的是临时的。我去过美国东部、东北部、南部、中西部和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