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境的大雨啊,太熟悉了。
“南南?你这孩子,别乱跑了行不行?”女人的声音非常柔软,轻轻飘过她耳畔,“你哥哥他这么听话,你也不学学。”
她便回头朝她笑,笑声银铃一般清脆响亮,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地毯长长的,她就跑呀,跑呀,从楼下跑到楼上,小手扶着雕花的镀金铁栏杆,视线里一直有个明亮的水晶吊灯挂在楼下大厅的天花板上,晃着她的眼睛。
跑着跑着,身后的叮嘱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她疑惑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去,身后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她再扭回头向前看,不待视线重新对焦,滚烫的鲜血便立即溅了她满头满脸。
她呆立在了原地,满眼全是红色的,除此之外一片模糊。
有女人的尖叫,苦痛地响起来,离她好远,好远。
“北北,北北,快带你妹妹走啊……啊……”
她毫无反应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也忘记了去揉眼睛,任由那些鲜血流进眼里。
“南柯?”有人在低低地呼唤。
“南柯?你在吗?”那个人小声叫着,转过走廊一眼便发现了她,他拼命跑过来,一把抓过她的手,“走,快跟我走。”
“妈妈……”她的手脚冰凉,喃喃着,“我要妈妈……”
一道闪电劈下来,把她一张小脸照的煞白,毫无生气可言。
就在这一刻,她看见了地狱。
她看见自己的母亲痛苦地蜷曲着身子,她看见了满地的鲜血。
她看见昔日陪伴自己的所有人,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血泊里,她看见他们的双眼瞪得老大,仿佛有鲜血自其中流淌而下。
她看见有人举起了镰刀,对准了自己的母亲。
妈妈!!
她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那人手中的镰刀,她想哭想叫想呐喊,可这些全都堵在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那男孩将她挡在身后,不让她看。
她只能龟缩在角落里,她忽然知道了她现在其实什么也不能做,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她是自己家族唯一的希望,她必须活下去。
所以她不能发出一丁点声音来,为了不让自己被发现。
可她还是看到了,她的视线越过男孩的肩膀,盯着那把扬起的镰刀,那把要落下的镰刀,这一刻时间忽然变得无比漫长,漫长的世界里只有她,和那把镰刀。
在那镰刀斩下的一瞬间,面前的男孩忽然转过头来,死死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视线骤然一片黑暗,但是血肉崩裂的声音那么刺耳,鲜血迸溅开来的声音那么大,轻易将她吞噬。
“不要看。”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很小声地,带着哭腔。
妈妈……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有很多事都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指甲有时候会变长,为什么她的眼睛有时候是红色的。
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月亮变圆的时候自己都会很难受。
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和其他人看起来不一样,她的皮肤好白牙齿好尖。
可是她好温柔,好温柔的呀。
因为她是妈妈呀……
我,我没有妈妈了啊……
窗外,依旧大雨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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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南柯醒了,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顺手将灯打开,顿时,金黄的灯光洒了一室。
外面又在下雨,她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雨,很久很久。
然后,转过身来,目光凛冽如刀。
“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