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南北朝时期译出的杂咒类观音经典大部分保存在《陀罗尼杂集》之中。这部杂集抄集了东晋南北朝时期的各类陀罗尼密典。本集最早见于隋代费长房的《历代三宝纪》,称其为失译之作,即不明作者[93]。唐代智升的《开元释教录》则认为是梁代的作品[94]。吕建福先生认为,这部杂集在北魏孝文帝时(516—528)形成于北方[95]。该集所收观音类咒经有:卷五所收有《观世音菩萨说消除热病诸邪不忤陀罗尼》、《观世音菩萨心陀罗尼句》、《请观世音菩萨陀罗尼句》、《观世音菩萨行道求愿陀罗尼句》、《观世音说求愿陀罗尼》、《观世音说治五舌塞喉陀罗尼》、《观世音菩萨所说诸根具足陀罗尼》。卷六所收有《观世音说烧花应现得愿陀罗尼》、《观世音说散花供养应没陀罗尼》、《观世音说灭罪得愿陀罗尼》、《观世音说能令诸根不俱足者俱足陀罗尼》、《观世音说除一切眼痛陀罗尼》、《观世音说治热病陀罗尼》、《观世音说除一切颠狂魍魉鬼神陀罗尼》、《观世音说除种种怖畏陀罗尼》、《观世音说除一切肿陀罗尼》、《观世音说除身体诸痛陀罗尼》、《观世音说除卒腹痛陀罗尼》、《观世音说除中毒乃至已死陀罗尼》、《观世音说除卒病闷绝不自觉者陀罗尼》、《观世音说除五舌若喉塞若喉缩陀罗尼》、《观世音说除种种癞病乃至伤破咒土陀罗尼》、《观世音说咒涧底土吹之令毒气不行陀罗尼》、《观世音说咒药服得一闻持陀罗尼》、《观世音说咒五种色昌蒲服得闻持不忘陀罗尼》、、《观世音说除病肌生陀罗尼》、《观世音说咒土治赤白下痢陀罗尼》、《观世音说咒草拭一切痛处即除愈陀罗尼》、《观世音说随心所愿陀罗尼》。卷七所收只有一条即《观世音说灭一切罪得一切所愿陀罗尼》。卷八也只有一条,即《观世音菩萨说陀罗尼咒》。卷九亦收一条《观世音说随愿陀罗尼》。卷十六条,即《观世音说应现与愿陀罗尼》、《观世音现身施种种愿除一切病陀罗尼》、《散花观世音足下陀罗尼》、《念观世音求愿陀罗尼》、《观世音除业障陀罗尼》、《观世音陀罗尼》、《忏悔掷花陀罗尼》。
以上这些杂咒系统的观音经典均属于观音救难信仰中一种特殊的表现形态,其主要的特征有以下几点:(1)以咒语为主体,宣扬咒语具有神秘的力量,并认为这个咒语出自观音。(2)经文短小,大部分在几百个汉字之内。(3)没有理论的阐释,没有烦琐的哲学体系,只要求你如何去做,不要求你如何思辨。(4)修持方法简单,人人可为,没有复杂的、漫长的、严格的修行要求,既不同于一般显教修道体系的严格艰难,也不同于后期纯密系统复杂烦琐的修法要求。(5)结构简单,一般的包括三部分,即首先是咒语,其次是如何受持这个咒法,最后是解决何种问题,没有过多的阐释与分析,也没有其他类型的经文中经常出现的功德较量。以《观世音说灭罪得愿陀罗尼》为例,其全文为:“‘南无勒囊利蛇蛇,南无阿利蛇,婆路吉坻,舍伏罗蛇,菩提萨埵蛇,摩诃萨埵蛇,多掷哆,兜流,兜流,阿思,摩思,摩利尼,氐波摩利尼豆豆脾,那慕那慕,莎呵。’行此陀罗尼法,于观世音菩萨像前,烧沈水香,至心忏悔,诵此陀罗尼三遍。能灭无始以来一切罪业,获大功德,欲求愿,如愿必得。”[96](6)一般还伴有其他外在手段,如按摩和某种外物的使用等。如《观世音说除一切眼痛陀罗尼》中说:“诵此陀罗尼咒一百八遍,自手用摩眼,能除眼根一切病痛。”[97]《观世音说除卒腹痛陀罗尼》提出:“此陀罗尼,若人卒得腹痛病,咒盐水三遍,令腹痛者饮之,腹痛即差。”再如《观世音说咒涧底土吹之令毒气不行陀罗尼》中说:“此陀罗尼咒以涧底土,以药摩罗时,合涂其上吹之,随其音声所彻处,毒气不行。”[98]《观世音说咒药服得一闻持陀罗尼》则说:“此陀罗尼于七日中,服婆蓝弥毗那耆药半两,经七日此药置乳中,后复服此药,当大下服讫,欲食食合乳饭,诵此咒二十一遍,以咒药后服,能得一闻持,日诵千偈。”[99]在《观世音说咒五种色昌蒲服得闻持不忘陀罗尼》中,更以五个不同的咒配以五种颜色的昌蒲,其中第一个咒配的是白色昌蒲,具体做法是:“此咒于观世音像前,烧沈水香,咒白昌蒲根百八遍,服之得闻持不忘。”第二个咒配的是黑色昌蒲:“此咒于观世音像前,烧沈水香,咒黑昌蒲根百八遍,服之得闻持不忘。”第三、四、五咒则也像这样,分别配之以赤昌蒲根、青昌蒲根和黄昌蒲根。解决的问题一样,都是提高记忆能力[100]。除了上述土、盐水、药材之外,其他常见的配合使用物还有水、油、草、花、乳、芥子等等,显示出佛教观音信仰与密咒、原始巫术相结合的特征。
九、东晋南北朝时期观音信仰输入中国的影响
综上所述,东晋南北朝时代传入中国的观音信仰已经非常的丰富多彩。除了属于纯密系统的完整的密教观音信仰是在唐时开始传入中国之外,东晋南北朝时期印度观音信仰的主要成分几乎全部输入中国。尽管承载这些信仰成分的印度佛教经典在隋以后继续向中国输入,一些信仰成分在此之后出现了数量更多、义理更加完备的经典,而一些经过唐宋重新传译之后的经典也更加清晰准确,更加具有权威性,但是,从类型和范围的角度来讲,东晋南北朝时期输入中国的印度观音信仰已经相当完备,这不但奠定了以后观音信仰输入的基本门类与流行的基本方面,也开启了观音信仰全面流行与扎根中国的历史。
当然,这些主要由印度等外来僧人、居士输入中国的来自印度的观音信仰是否能为中国人所接受,既不完全取决于印度观音类经典输入的类别与数量,也不取决于外来高僧大德的译介和推广,而是受到中国社会历史特别是中国文化的深刻影响。正如任继愈先生所说:“宗教有地区性、民族性。一定环境的群众的自然条件、文化传统、社会风习对宗教的滋长、传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中国佛教有它特殊性的精神面貌,这不是传教的宗教领袖决定的,而是由中国广大佛教信徒的接纳程度、性情趋向所决定的。古今中外文化的历史表明,境外宗教有不少流派,有的在中国发生影响,有的没有发生影响。其影响也有大小深浅的差异。”“这种民族的、历史的、社会的文化品格也就是思想的文化烙印。中国佛教首先是‘中国’的,其次才是‘佛教’的。”[101]东晋南北朝时期,中国社会现实与中国文化特征对印度观音信仰这种外来宗教文化在输入中国并逐渐生根过程也起着决定性的影响,这种影响首先是通过中国人对已经传入的印度观音信仰的不同理解和有选择的接受来体现的。
随着诠释观音信仰的经典的大量输入,中国人也开始了不断理解与接受观音信仰的过程。这一时期,几乎所有输入的印度观音经典的译出都有中国人的积极参与和努力促成,其中许多经典还在译出后尽力推行。可惜的是,真正能够为中国社会所接受并得到广泛传播的只是全部输入的印度观音信仰中的一小部分,其中最打动中国人的还是观音的慈悲救难品格。所以中国人最早对观音名义的解释全是从救难这一角度进行的,不像唐以后对观音名义的解释已经夹杂了佛教最高智慧以及悟道解脱等终极超越性的含义。中国最早观音信仰中的现实功利性、实效性、可行性、简易性等特征不但从对观音名义的解释中显现出来,而且在当时的宗教信仰实践中得以充分地体现。对观音救难信仰的热衷成为东晋南北朝时代中国人在接受印度观音信仰方面的主要表现。
罗什在众多中国佛教学者的支持和直接参与下重译《普门品》以及道生、法云等人对《普门品》的精细研究、解读,无疑是中国人对救难型观音信仰表示热衷的一种反映。昙无谶来中国译经时所说的“观音此土有缘”正代表了当时观音信仰流行中国的基本背景。当时的佛教界,许多人把表现观音救难信仰的《普门品》当做佛法的代表,成为进入佛门的必经阶梯。如十六国时期长安僧人僧导(362—457)在刚刚拜师学佛时,其师让其学习的第一部佛典便是《观世音经》[102],由此入门之后再学整部《法华》,以后始得博览群经,神机秀发,光耀佛门,历受后秦皇帝姚兴、南朝宋武帝和孝武帝的器重[103],成为当时江南三大法师之一(另外两位一是上文述及的法云,一是智藏)。另一位在中国佛教史上具有划时代地位的大师智 同僧导一样,也是由《普门品》而得进入佛门的。当时正值梁代佛教兴盛之际,智
“至年七岁,喜往伽蓝。诸僧口授《普门品》,初启一遍即得”[104]。智 由《普门品》而得接触《法华经》。梁末战乱之时,智 正式出家为僧,此后《法华经》成为智 一生当中最重视的经典,他受此经思想的启发,建立了中国最早的佛教宗派———天台宗,由此揭开了中国佛教的新篇章。而构成其庞大而严密的理论体系的主要著作就是《法华经玄义》二十卷、《法华经文句》二十卷、《观音玄义》二卷、《观音义疏》二卷以及《摩诃止观》二十卷等,其中《法华文句》、《法华玄义》和《摩诃止观》被称为“天台三大部”[105],而《观音玄义》、《观音义疏》、《无量寿经疏》和《金光明经玄义》、《金光明经义疏》则被称为“天台五小部”[106]。这既说明了《普门品》在天台宗的形成史和整个理论建设中的重要作用,也反映了《普门品》及其所传递的观音救难信仰在当时中国深受欢迎的程度。
注解:
[1]“《无量寿经》一卷(或云《阿弥陀经》)……天竺沙门鸠摩罗什以伪秦姚兴弘始三年至长安,于大寺及逍遥园译出。”《出三藏记集》卷二,《大正藏》第55册,第11页上。又见《出三藏记集》卷二,《大正藏》第55册,第14页上。
[2]“《无量寿经》(鸠摩罗什、求那跋陀),右一经,二人异出。”(《出三藏记集》卷二,《大正藏》第55册,第15页上)又,隋法经《众经目录》记载:“《无量寿佛经》一卷(一名《阿弥陀经》)(后秦弘始年罗什译);《无量寿经》一卷(宋元嘉年求那跋陀罗译)。右二经同本异译。”([隋]法经:《众经目录》卷一,《大正藏》第55册,第117页下)
[3]“新《无量寿经》二卷(永初二年于道场出)……晋安帝时,天竺禅师佛驮跋陀,至江东及宋。初于庐山及京都译出。”《出三藏记集》卷二,《大正藏》第55册,第11页下。
[4]《众经目录》卷一,《大正藏》第55册,第117页下。
[5]关于这两种译本是否为支娄迦谶和康僧铠所译,本章第一节曾作过论述,可参考。
[6]《佛说无量寿经》卷下,《大正藏》第12册,第273页中。
[7]《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大正藏》第12册,第353页上。
[8]《佛说大阿弥陀经》卷下,《大正藏》第12册,第336页上。
[9]《佛说大阿弥陀经》卷下,《大正藏》第12册,第336页中。
[10]本经之梵本现已不存,西藏本亦无,而汉译本亦仅存僵良耶舍译本。然在新疆曾发现维吾尔文译本之残卷。日本学者高楠顺次郎应英国牛津大学马克士·穆勒之请,据现行本译成英文,与《无量寿经》、《阿弥陀经》同收在《东方圣书》第四十九册。
[11]《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大正藏》第12册,第342页下。
[12]《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大正藏》第12册,第344页下。
[13]《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大正藏》第12册,第343页下。
[14]《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大正藏》第12册,第344页上。
[15]《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大正藏》第12册,第343页下~344页上。
[16]《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大正藏》第12册,第344页上。
[17]《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大正藏》第12册,第344页下~346页上。
[18]《佛说佛名经》卷九,《大正藏》第14册,第163页上。
[19][后秦]慧观:《法华经要序》,《出三藏记集》卷八,《大正藏》第55册,第57页中。
[20][后秦]僧睿:《法华经后序》,《出三藏记集》卷八,《大正藏》第55册,第57页下。
[21]“《观世音经》一卷,出《新法华》。”见[梁]僧祐:《出三藏记集》卷四,《大正藏》第55册,第22页中;“《提婆达多品经》一卷、《观世音经》一卷,右二经出《妙法莲花经》。”见[隋]法经:《众经目录》卷二,《大正藏》第55册,第124页上。
[22]《正法华经》卷十,《大正藏》第9册,第129页B。
[23]《妙法莲华经》卷七《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大正藏》第9册,第57页上。
[24][印度]世亲著,[魏]勒那摩提、僧朗译:《妙法连华经优婆提舍》,《大正藏》第26册,第19页中—下。
[25][印度]世亲著,[魏]勒那摩提、僧朗译:《妙法连华经优婆提舍》,《大正藏》第26册,第19页下。
[26]《思益天王所问经》卷三,《大正藏》第15册,第48页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