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琴的表舅斟满一大杯酒,起身走到秀珍面前,恭恭敬敬地敬秀珍,以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敬意。他说:“那次要是没有福海用身体扑到我身上,那中弹片的就是我了。福海是为我而死的,是以命换命的。这个无法报答的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表示,在生意上他一定会帮秀珍。
第二天,在东海的带领下,思琴的表舅来到秀珍的海星服装厂参观,询问了一些生产方面的有关情况后,表舅决定把单放给秀珍做,而且给了最优惠的条件。
签完合同后,思琴的表舅要去看望福海的父亲,并祭奠福海的亡灵。秀珍和东海陪同他们先到福海的老家看望了福海的父亲,之后又到烈士陵园祭奠。三人都泪流满面,哭声悲切。死去的人已全然不知了,但活着的人,万千感伤在心中萦绕,是活生生的煎熬。死去的人什么都不用忧虑了,但活着的人还得面对复杂的现实世界,继续为活着而奋斗下去。思琴的表舅在征得秀珍和东海同意后,由他出资五万元,将福海的墓地重新修葺了一番,铺了水泥路,种了松柏树,刻了石头碑文,以便后人瞻仰。
思琴为“海星”拉了一大笔生意,为秀珍的厂立了大功,且分文不收回扣。这一点,秀珍还是由衷感激的。但作为女人,秀珍当然不会原谅她跟自己的丈夫保持那种关系,功过是两码事,不可能将功补过。所以,秀珍打心底里还是恨思琴,恨东海的,只是碍于面子,忍气吞声罢了。
至于思琴,也并没有要秀珍原谅自己的意思。既然发生了就成为事实,也就不用多想了。所以她依然我行我素,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倒是东海有些别扭,秀珍不能抛开,思琴不能离开,可他又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福海交代?这些烦恼不时萦绕心头,令他寝食难安。他只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以求得心境的安宁。
思琴拉来的这笔生意,真的解决了秀珍“海星”厂的生产和加工问题。但思琴的表舅、这位福海的生死战友,讲义气预付了一大半加工费外,余下的资金就要靠秀珍自筹垫付。钱在哪儿呢?这时,秀珍想起一个可以帮她的人,这是跟她做了多年生意的老常客,姓陈名安,住在广州。他资金充足,也讲信用。她先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本意。没想到老常客很干脆地一口应允。
秀珍决定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第二天就买了去广州的机票。老常客亲自到机场接机。老常客是个五十有几的人。他十几岁起就与香港、澳门的商家做生意,事业由小到大,发展到现在已到了集团企业的规模,资产达数亿元。以前,秀珍的海星厂来料加工的生意有一半就是他的,在资金方面也是大力支持的。这次秀珍来找他,一是争取资金支持,同时还想再揽一点加工夹克衫的订单,她的那个老厂还有生产能力,也不能闲着。
11
生意人在一起,三句话离不开本行。秀珍讲着她工厂的改进和扩大,讲东海经营的状况,也讲了一些今后的打算。老常客静静地听着,不时向秀珍投去欣赏和敬佩的目光。他答应继续帮她,他相信她是有诚意的,会有发展的。
夜有点深了,一层薄雾笼罩着珠江的夜景,路灯泛出五颜六色的光环。秀珍摸了一下头发,觉得有些潮湿。她莞尔一笑,说:“该回酒店睡觉了。”老常客兴犹未尽,说:“等等,等等。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一投机千言万语也不嫌多!”老常客很久没有这样惬意过了。他的前妻在他生意最落魄的时候跟一个港商跑了,从此他一直不娶,一心一意挽回生意,这才有了今天的业绩。当然,追他的女人和要他钱的女人碰到不少,但他不会用真心付真情,顶多逢场作戏,玩玩而已。他是过来人,知道生活很无奈也很现实。想到这些,他的心情一下沉重下来。“这样吧,咱们换个地方,再喝几杯!”老常客用决定的口气对秀珍说。
回到秀珍下榻的客房,老常客让服务员送来几碟小菜,又从酒柜上取下一瓶洋酒,给秀珍倒了一杯酒。秀珍一边接过酒一边说:“我不会喝。”老常客不睬,举杯对秀珍说:“来,为我们多年来一直合作愉快,干杯!”说是干杯,其实两人都只是喝了一口。
他们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话。老常客也是性情中人,讲到伤心处竟热泪盈眶。两人你来我往地频频举杯碰杯。秀珍的心里也有一团闷气,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在战场上牺牲了,说没就没了;另一个也是好端端的男人,在美色面前成了俘虏,说分床就分床了。商场得意,情场就得失意,她认为这就是她的命,是命就得认了。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两人把一瓶四十度的洋酒喝了一大半,也都有了一些醉意。老常客向秀珍这边靠了靠,模糊着两眼看着秀珍说:“几年来,我都很敬佩你,你很诚实又精明能干,我会好好帮你的。”说着说着,伸手就在秀珍的腿上摸起来。秀珍虽然感觉有些不自然,但也没有挪开的意思。老常客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试探的口吻对秀珍说:“晚上,我就睡在这儿,好不好?”秀珍含糊地应了一声:“这怎么行呢?”她像是回答老常客的话,也像是在问自己。
这时的秀珍当然也想到报复东海,也自问为什么男人可以背叛,女人就不能背叛?有妇道就没有夫道吗?再说,积郁在她心中的欲火也是有烈度的。她是个完整的女人,她还不到四十岁啊!
秀珍将房灯调到最暗的一档,就一头钻进被窝里。这时她是怕光的,只有幽暗才能松弛紧张的情绪,因为一束光就像一双眼睛。此时,她的内心有一种拒绝感,但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的驱使力。就是这样的矛盾心理把她的身躯架空了,好像灵魂飞出了躯体,飞得远远的。
老常客洗完澡,擦干了身上的水珠,穿着酒店提供的长睡衣,冒着一股热气,蹑手蹑脚地绕到床的另一边,对秀珍笑着:“嘿嘿,我睡这边。”两个人都半躺在床上,没有语言,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老常客伸过手将秀珍搂在怀里,在秀珍的脸颊和颈部吻来吻去,像舔棒棒糖那样。秀珍被动地应接着,闭着眼,麻麻木木的。
第二天,他们依然是客商,是合作多年的商界好友,好像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落落大方地对坐在餐厅里,喝着早茶,谈着生意。这次,老常客给了秀珍加工三万件夹克衫的订单,而且预付了三分之二的款项,解决了秀珍旧厂加工和资金周转的问题。秀珍打从心眼里感激老常客,他俨然就像自己的大哥一样信任她和帮助她。生意场上能得到几个哪怕是一个能真正用心帮衬自己而又不计较的朋友,那就是天降鸿运,就是前世的造化。秀珍认为老常客就是这样一个难得的朋友。至于他们之间的那种关系,她认为只是人的一种本能或本性,只要是善意的、无伤害的,那就是心理和生理沟通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