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能创造出连他都举不起的石头,因为上帝是万能的。
上帝自从人类奉他为上帝时,这个尴尬就没摆脱掉。换一种说法,上帝创造不出连他都举不起的石头,这话该是实话,但上帝的子民们会不高兴,这是贬低上帝,亵渎上帝。辩论这个话题没有意义,除去宗教上的或逻辑上的价值以外。但深入一点谈,就未必。因为上帝是人创造的,人创造了一个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神灵,却偏偏忘了,这个神灵实际上就是自身的克星,是他自己无法说服的论敌,不可打败的斗士,不能拂去的影子。他的诞生细想起来孕育于人类自身的懦弱和褊狭,着胎于人类的弱点上。人类最难以逾越的魔障是人类自身。这个魔障在上帝身上也不可逾越地再现了。
人类把自己摆放在地球主人的位置上,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一切。一些人把自己推到九五之尊、万民之主、民族领袖、宗教导师、政治主席的位置上指挥人类的行为,一些人把自己争取到一个机构的首长座椅上维持那儿的机器运行,这是人类自结成社会以来千年未变的事实,但他们无一不是自己弱点的奴隶。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类的进步正是克服自身弱点的历史,是摆脱自身奴隶地位的历史,只是有些人勇敢地面对自我,承认了不能不承认的弱点而后有所突破。譬如门捷列夫替上帝排列了原子序列,爱因斯坦替上帝发现了相对论,由此来证明人类的能力是可以不断提高,自身的弱点是可以逐步克服的。由此也证明上帝创造包括人类在内的世界是神话,而人类创造了带有自己弱点的上帝才是真实。
然而,人类迄今为止,如门捷列夫、爱因斯坦者毕竟是少数,在有人类以来的历史中,更多的是芸芸众生。不管他们曾扮演了帝王将相,还是牛鬼蛇神,还是这“长”那“座”,还是布衣百姓,都演绎着一个故事:做自己的奴隶。这一点不是自我没有丝毫的察觉,而是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备觉痛苦,于是便假装不知道。更为糟糕可怕的是,有些人不愿忍受这种痛苦而以折磨别人为乐,这种人就是广义上的流氓。他们在达官显要中有,在市井百姓中有,只是称谓不同。“窃钩者贼”,捉来斩头示众,插标示众,苦役永年。“窃国者诸侯”,顶戴花翎,蟒袍加身,台上台下颐指气使,不可一世。流氓的两种分野两种结局而已。活着的时候的情形大概就是如此,可哪一种胡作非为又不是自己那可怜的自卑病症的发作呢?不是寻上帝而不得后的歇斯底里呢?
人类永远在问:我们是谁?答案从来没有。从来就没有救世主,最后知道自己是自己的主宰,于是想倍加关怀自己。但是,我们在用怎样的一只手抚慰着我们自己呢?是捏一具上帝的神像放在自己的心里呢,还是干脆把自己放到神龛上自我供奉起来?还是像达尔文、爱因斯坦们一样破除一切迷信,心灵纯正坦然地寻找自由之路呢?这最后的出路就是洒脱,真洒脱。由此而知道自己是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