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优秀均脱颖于对立。胜率高的拳击手在台上取胜有赖于台下陪练一招一式的不肯相让,乒乓名将的陪练和台上的对手同样善搏,人类社会的每一个新的形态无不脱胎于腐朽却死守旧舞台不肯消退的旧体制。
真理不是因为有了多少附和嘴巴才成立,而是确立于在同伪真理的对立较量中。文艺复兴运动的统帅人物狄德罗鼓吹人权树立人道,潜心研究禁锢人性的中世纪神学教条。有一次他给一帮卫道士布道,神甫们听得痴痴迷迷,他走了,神甫们才知道接受了他们的死对头的一次内行的教育。狄德罗把神学教义当成砥砺人道主义武器的磨刀石,他对神权的打击总是沉重而致命的。
广泛存在于世界中的对立成就了那些善于磨刀的俊杰。李世民最终是把魏征当作栋梁使用的,而起先魏征是反对他的,后来臣服了,但有个条件,要求作良臣而不当忠臣。忠有顺之可靠,但最容易陷于愚。良有诤之倔强,爱端上苦药,说逆耳之言语,会被奸佞诬为有意为难主上。魏征不忠而良,大概是深知李世民也懂得“良就是最大的忠”的道理,否则他不敢前后陈谏二百余事而义无反顾。他一路良臣当下来,就给李世民挂了半生正身的镜子,每走一步都得左瞧右瞧。没有这面镜子,李世民能否成为一代名主就要大打折扣了。当然具有李世民那种自省和纳谏雅量的人还是不多。卡耐基指出,人性的一大弱点就是喜恭维而厌恶批评,他指点人们应该学会抬轿的本领顺应人的弱点达到目的。如果有一个人有清醒的自我意识,不想被人蒙蔽利用,从此也可以警觉起来,提防恭维的醉翁之意,接受批评,在对立中完善自我。
人类在社会进步中早已意识到了对立是怎样在维护着进步与文明,不幸的是,也有人不知对立的价值。中国古时候有个国王很暴虐,国内民声鼎沸,一片骂声,他的政敌想起兵攻打,谋士说,此时他国内的百姓虽然怨声载道,这种对立也正表明百姓不希望亡国,此时兴兵必遭百姓反抗。渐久,暴政依然,百姓沉默,谋士说,是时候了,结果一举推翻暴君统治。对立消失愈急,亡国愈近。中国封建社会维系了几千年,与它的弹劾参奏制度的建立不无关系。古代的为民请命,大多是为“小白菜”洗冤,与肉食者唱对台戏,杜甫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化淳”,厌时之中更寄托着希求社会向善向美。弹劾参奏完善了社会制衡功能,如同森林中有啄木鸟之类的巡捕维护树木的健康。现代资本主义的制衡体系帮助纠正了许多罪错,新闻记者揭露的水门事件搞掉了总统,伊朗门、伊拉克门事件大幕揭开把美国政府推到了尴尬境地,对其以后的行政、司法行为起到了警示作用。
怕风雨的树木无以成栋梁,忌批评的不具担大任的气象,王尔德说:“唯一比被人议论更坏的事是不被人议论。”砥砺之不存,锐锋自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