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绵长百里余,休止山间即返地,若求仙道终须诚,非诚不如红尘路,莫要污了天仙途。
欲登蜀山,其山上下百里路途,有登顶者,必从山脚启始,不得停顿,直达山顶,若中途修整逾三时辰,登顶者则入梦回到山脚,若想再进,重新来过。自然,蜀山道徒,皆能御剑,来往尔间,即刻便至。
故有缘人不乏仙人提携,可因果缘由,转瞬至蜀山门前凡人者,百年十指数。
“呼……哈,他妈累死老子了!”易寂杵着竹棍气喘吁吁地骂道。
整了整身上的背篓,一股薰草香沁入脾肺,倒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提神许多。
“咳咳。”易寂跳到一处奇石上,冲着上方二十米处的蜀山道门大喊,“在下蜀山外门弟子易寂,受麒麟宫白河愁见习指教……诶!木集你小子值班啊!过来给老子提东西!累死老子了!”
原本在门口登记来客的木集听闻下方声音,瞥眼瞅见易寂在那儿瞎叫嚷,汗颜片刻,与那白衣来客作揖,点头同门,示意稍等,便抽出佩剑,御剑飞至易寂跟前。
“嚯,你居然还真爬上来了啊!李狗蛋呢?没搭他顺风车?”木集打量了下易寂这狼狈样,不禁笑道。
易寂耸耸肩,回道:“山下闯了点小祸,我就先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条白影从侧面树丛中快速窜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蜀山灵物,乌面白毛猴。
此猴生来便极具灵性,能辨灵物,畏惧死气,生性嗜好抱无灵之物,若是灵气极重,亦会拥簇。其具抱物生灵的特性,待那物生了灵性,这猴子便松臂离去,煞是可爱,也无怪乎蜀山遍地灵气了。
而这几年,易寂每返蜀山,这猴子必然窜出抱住易寂,不肯放手,每每均是门前值班哭笑不得,帮忙驱赶,也正因此,易寂博得众同门不少好感,人本有灵,怎可与无灵之物相比?想来是易寂身上慧根灵气极重,这才惹得猴子跑来献抱。
见那猴子扑来,木集便知免不了帮易寂再做拉扯驱赶,想到那猴头可怜离去的模样确实惹得人心生喜爱之心,却又哭笑不得,木集便是一阵摇头。
可谁成想那猴头一个扑子坐在易寂背后的背篓上时,竟然冲着木集尖叫一声,突地跳将开来,又躲回树丛里去。
“哈?什么情况?”猴子的反应倒是让木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概是嫌弃你丑了吧……”易寂撇过头盯着背篓笑道。
“居然直接回避了看我的脸啊……”木集额上青筋微突,咬牙说道。
将手中的长黑箱子交到木集手里后,易寂抽出手扭了扭筋骨,算是放松。
木集接过箱子,挑了挑眉:“你这小子还真有意思,总带着这奇怪东西,还是说那白河愁教授方法有啥不同?得得得,先不说了,反正就没多远路,自己走着,我先去忙先。”
易寂并不回答,单是微笑,反正这枪械玩意儿也没必要和他人解释。
少了手里的重家伙,易寂顿时便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索性就丢了竹棍,迈着步子踏着石阶朝大门走去。
门前的访客是个带着斗笠的白衣男子,面容清秀,偏生女相,可身形高大,棱角分明,倒是生得有趣。
易寂从那男子身边走过,觉得好奇,不觉多瞧了几眼,那男人亦是知道,侧身对视,点头微笑,和蔼回应。
“鸿坤掌教确实不方便见面,若有拜访,仍是需要通报,约摸三日便有所安排。不过先生有这名牌倒是可以于迎宾阁暂住几日。想来先生路途疲顿,蜀山也不好让先生白来这一趟,这是您的名牌,请您收好。”木集边将一青色木牌交递那白衣男子边说道。
“小先生实在客气,如此拜访,也是我冒犯了。”白衣男子接过木牌后说道。
彼此寒暄一小会儿后,木集招呼同门打开蜀山大门引客,可那白衣男子正要迈步跨入时,易寂却是上前拦步。
“多有冒犯,还望阁下见谅。只是看到阁下顿生疑虑,希望阁下为在下解惑。”易寂朝那男子作了一揖说道。
“哦?小先生又有何指教?”那男子脾气倒是好,微笑答应。
“其实并非什么大事……”易寂话未说完,小腿突然发力,移至那男子身后,猛地探出右手,抓住对方后颈用力向后扯去。
木集见易寂竟突然无礼施为,正欲呵斥,可没想到,那男子居然在易寂这一扯下瞬间化作一个纸人,在易寂手中无力摇曳。
“这……”木集见此怪象,指着那纸人不知说何是好。
易寂随手将那纸人撕成两半,揉作两团抛向山下,兀自跨步步入大门。
“你是怎么知道的?”木集转过身,一脸疑惑地冲易寂问道。
“他的脚太轻了。”易寂头也不回地大声答应。
……
“麒麟宫。”穿过过道,易寂从里屋小房的偏门进入,向那值班的同门方木头招呼了一声。
“怎么,铁柱没一起过来。”方木头起身朝身后的柜子走去。
“唉,怎么都这么爱问啊。”易寂似乎有些不耐烦。
“嚯,你以为麒麟宫和其余四宫一样啊,除了死神,白河愁和宫主,满打满算也就准备了四块黑令牌,你们也还不完全算麒麟宫的弟子,这事……嘿!你怎么不嫌脏啊,那我吃过的!”方木头从抽屉里头抽出一块黑色令牌,交给易寂。
“老子一路爬上山的!吃你东西怎么了?小气!”易寂朝嘴里胡乱塞了几个馒头,就着桌上的清茶灌下,咽了下去,随即满意地吁了一口气。
“爬上来?”方木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我去,爬上来!你到底爬了几天啊!你傻啊你,不搭他们仨的顺风车!爬上来?那得多累啊!”
易寂没接方木头的话,瞅瞅对方,摇了摇手中的令牌便走开了。
“嘿!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啊?诶!晚上来哥这,请你吃顿好的!”方木头喊道。
……
一把推开麒麟宫正殿的大门,易寂刚巧瞧见左音枕卧在床席上翻看着书籍,身上被三五只灵猴抱着。
转身合上大门,易寂冲着左音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怎么不管管?”
“管?”左音伸手挪了挪挡住视线的猴子臀部,懒散道,“灵猴这生灵,可爱得紧,人畜无害,管他作甚?”
“好了别装傻了。”易寂说。
“哈,你当我蜀山是什么地方?一个散修罢了,连这种货色都不能好好处理,那我这蜀山败就败了。”左音挠了挠小脸,依旧不变懒散。
“也是。”易寂耸肩,不置可否,“白河愁呢?”
“我把他支出去了。”
“哦。”易寂闻言,卸下了背篓,扔到左音面前。
只是那背篓一落地,那封盖的竹藤盖子便跳打了开,而装在背篓里头的东西也混着薰衣草滚了出来,没想到竟然是赵铁柱三人的头颅,而那头颅却都是没了眼球!
原本趴在左音身上的那群灵猴见如此死气,皆是被惊动,尖叫着从左音身上跳开,跑到易寂身边,又将易寂团团抱住。
“哈哈,你这死神,被灵猴抱了那么些年,竟然一点长进都没!”左音笑话道,“哦,不不,好歹开了个劣质的阴阳眼。”
“左音,你做得有些过了。”易寂的声音似乎有些冷,“我杀人,可不控魂,死了都不安生可不好。监视我不一定要这么做。”
“你也会生气?”左音笑道,“杀了他们的可是你。”
“我杀人,只管生前,不管死后。被鬼魂杀死可是能直接往生的。”
“哦?我还以为那女鬼摘了这三人的眼睛是你的意思呢。”左音似乎有些意外。
“啧。”易寂皱眉啧声,“有个邪道专取人精魄,不让人安逸往生,不过手段不高,只会摘眼球这种小手段。若不是因为看不到精魄,也不会特地把他们三人的剩魂锁进脑袋里。想来能不取眼球就能切分精魄的家伙,天下恐怕仅你左音一人。你倒是好算盘,将罪过全算计到锁亚那倒霉丫头身上,说什么元神受损,不过是你左音的一场戏。”
左音微眯眼睛,说道:“锁亚那丫头,也是鹰获宠过头了,不闹一闹,压压那股子浮躁气,也不好进步。”
“左音,你错了。”易寂又舒了舒眉,“首先,我并没有生气,你左音如何伤天害理与我无关,只是我杀人的美学原则被你插手,让我实在不爽。其次,锁亚是稳重了,可她也怕了,怕了白河愁,怕你左音,怕了麒麟宫,更是难以进步。但说这又有何用,你与我都不是愿意关心别人的人,犯不着假惺惺。”
左音听易寂如此言语,挑挑眉毛,一招手,三颗人头便飘至空中,随即又招出另一只手,瞬时,便从袖口飞出三道亮光,融化进那三颗脑袋里头。
道法作罢,三颗人头又坠落到地上,即刻腐化,化作几缕灰尘消失于空中。
“行了,他们三人都超度了。”左音慵懒着身子坐了起来。
“但我现在却对你有很多问题啊,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