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喜掉进雪堆让三个男人都笑翻了,尤其是王凯,蹲在地上捂住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哪里来的这么笨的老娘们,就这样还想当警卫员?像个熊瞎子似得,掉进雪堆里都起不来了。
红喜抬起头先把脑袋从雪堆里弄出来,然后用胳膊支着拼尽全力挣扎着站起身。因为地滑加上穿得厚,所以光起身就费了好长时间。看她这样狼狈,李继业有点心有不忍,憋着笑走上前去向她伸出与援手。
红喜没搭理李继业,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努力站身躲到一边小心将头上的雪打落。
石楞见状也觉得有点过,走到王凯身边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故作正经训斥道:“行了行了,人家女娃都掉进雪堆了,你还好意思笑,不知道让这点啊。”
“内战”到此为止,李继业招呼大家上车准备出发,临行时瞅了眼红喜,总觉得她有点奇怪,好像胳膊总护在胸前。但仔细看,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里不是有杆枪么。
车子的后程大家就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一则是因为到了未山口,另一则也都困了,石楞和王凯在后座互相倚着睡着了,而李继业也昏昏沉沉打着盹。他是准备一气开回去,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睡觉真有醒不来的危险。
四个人里面只有红喜很清醒,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没有丝毫的倦意。
为了提提神,李继业打算跟红喜聊天解困,“你跟我说说话,否则我真要睡着了。”
红喜往后瞄了眼,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想了良久,干枯的嘴唇抿了再抿,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好吧,跟你聊天才是见了鬼呢。”李继业有些愤懑,什么家庭出来的女孩,难道家人都是哑巴么?
又过了良久,李继业觉得空气都快要冻住了,忽听红喜说:“王政委一定不会死吧。”
咳咳!~这是聊天吗?李继业哼了声:“抗生素都拿来了,肯定不会死的。”
又是沉默,一片死寂,除了风声,就是车子发动机的声音。
“你……”
“王……”
猛然李继业找到个话题刚想说,没想到红喜也正欲开口。
“你先,LadyFirst。”
红喜顿了下说:“王政委是很厉害的人。”
“哦?”听到红喜主动说话很不容易,估计这聊天内容是她费尽力气搜肠刮肚才想出来的。
“我听说她是很厉害的人,主动要求来十九团当政委,所以领导都很看重她。”
“有多么厉害?”李继业满心不屑,再厉害不也是人?他这种出国留学的高材生,还没说自己有多厉害呢。
“王政委会写诗,而且……总之就是很厉害。”
李继业有点乐了,会写诗就是厉害?山里姑娘就是没见过世面,说出话来真笑掉别人的大牙。李继业看了看窗外,忽然念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红喜一脸惊异地望着李继业,许久叹道:“原来你也会作诗,看来都是了不起的人。”
李继业哈哈大笑,“这不是我的诗,姑娘,我想告诉你的是会作诗也没啥了不起。”
红喜怔了怔,使劲摇了摇头,“不,王政委写的诗和你不一样。”她看向窗外,眼神有些怆然,许久轻声念道:“你闭上眼睛,就像睡了。我当你是睡了,等待天明容光焕发。你垂下双手,就像是累了,我当你是累了,休养生息重振精神。你停下脚步,像是倦了。我当你是倦了,背在身上继续前行。”念道最后,红喜的声音越发轻,似乎还有些颤抖。
这首诗应该是追忆死去的战友,虽然很短却颇有绕齿绵醇的感觉,混着冰冷的雪山,莫名让人有种抹不开的忧伤。的确有些韵味,看来这个王政委是喝过些墨水。
李继业还沉静在思绪中,瞧见红喜忽然坐挺身体,两只眼睛瞪圆了看向前方:“有情况!”
有情况?!!光在这边打盹,倒是忘了目前车子正在从敌人封锁线的缺口处穿行。李继业只觉得脑袋里有根神经猛然绷紧,后脑勺“吱溜”得疼了下。
石楞和王凯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不过红喜句低喊,两人都一个激灵醒过来,“怎么?有敌人吗?”
红喜指着茫茫白雪的远处,隐约有个黑色的点在晃动,但仔细看却也看不真切。
“有什么?我怎么瞧不见?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李继业摸了摸后脑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红喜双眼射出两道犀利的光,神情已然不同平时。
车子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虽然没看到什么,李继业也不敢贸然前进了。几人都屏住呼吸,仿佛多喘一口气,都会漏掉某个声响。
果然,远处那个晃动的黑点逐渐变大,直到其余三人都看清楚这才倒吸口冷气,那不是鬼子的巡逻车吗?
该往哪儿躲呢?周围没有任何障碍物,未山已经被鬼子占领了,只是由于大雪封山加上地形不熟,他们才不知道里面还有个战地医院。如今巡逻车若是发现了他们,这四人的性命不但难保,就连战地医院的所有人都可能牺牲。
李继业大骇之下,不顾多想,旋即调转车头向外开去,保命是第一意识,这种情况当然是要赶紧逃走了。
“你干嘛?”石楞一把拍在李继业的肩膀上。
“当然是赶紧离开,难道要在这里坐以待毙?”李继业头也不回的往前开。
王凯急了,伏过身子一把拉住李继业的胳膊,车也猛地向右歪了下,“你这是要当逃兵?我们走了,王政委不就死定了?”
“她死定了也不过一条人命,好过我们四个人一起送死。况且被发现了,医院里的人都得完蛋。”一群蠢货,到底有没有脑子,李继业没心多想别的,只希望没被日本人发现。
“停车,要不我让你马上就后悔。”
李继业忽然放慢了车速,因为旁边伸过一只黑洞洞的铁管,红喜正拿着她那杆枪对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