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宁是这个战区医院的大夫,而红喜则是临时从农户中征用的护士。她们之间虽然没有深交,但总归认识。
看到气氛有点僵,陈玉宁赶紧上前把红喜拉到一边,低声劝着:“我们都了解你的心情,可这事儿真不行。”
红喜没体谅陈玉宁的好心,脱开她的手,转身朝着朱政委说:“赵团长牺牲前让我当王政委的警卫员,保护她。所以我一定要去。”
李继业开始对这个倔强的女孩有点反感,执着虽然不是坏事,但也总得分情况。谁知道朱政委略略思忖后,一拍脑袋说:“好吧,石楞,王凯,你俩一起去。”
没搞错吧,李继业很不满的瞅了眼朱政委:敢情你这是计算好了一车的人数呢。
因为其他三人别说驾驶,连车都没摸过,所以李继业还得充当司机。红喜则抱着她那杆三八大盖坐在副驾上,其他两名战士换了便衣与后排就坐。
临行前李继业指着红喜警告她:晕车可得赶紧说,不准吐车上。
红喜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看她样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晕车。
依然晴朗的上午,满载着朱政委殷殷希望,李继业开着车子一路向山外驶去。虽然山路崎岖难行,好歹知道怎么来就怎么去的道理,开的倒也顺利。
红喜本来就是个闷葫芦,两个红军战士坐在车上看向外面,也一言不发。所以车内异常安静,让李继业有点不适应。几次清理喉咙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话题。
跟这帮泥腿子能有什么话题,主动开口反而有失身份。
我是国民党高级翻译官,你们算什么?!要不为了五行丹……想到这个,李继业就莫名的憋气。
雪山上的路的确难走,路过未山西南角的峡谷时太阳已经偏西了。从挡风玻璃向前看去,茫然一片雪色,没有半个人影。却正是这样的寂静,让车上四个人都有些紧张。
虽然未山那么大,可能出去的却只有这里。如果被鬼子岗哨发现了车子的动静,那么危险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在战地医院的几十名同志。
李继业屏住呼吸,紧握方向盘的手心里全然是汗。直到开出去十几里,方才从后排座上传来轻微的吁气声。
车子行驶到的地方是紧邻未山县旁的柯八子村,山半腰处坐落着几户人家,已经炊烟袅袅,开始做晚饭了。夕阳散金般地落在厚厚的积雪上,犹如染了金光的羊脂玉,煞是好看。
李继业放慢车速,瞅了瞅其他三人,建议道:“休息下,吃点东西吧?”
后面两个战士是闷坏了,憋在这个铁盒子了近十个小时,实在难受。赶紧点点头表示同意,而红喜铁青着脸依旧紧紧抱着枪一言不发。
李继业暗下想:真是怪胎,全世界的人都欠你二百块大洋吗?
汽车缓缓停下,李继业松动下僵硬的身子,使劲伸了个懒腰。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真是累惨了。谁知还没等他下车,红喜像是踩着弹簧似地,开门跳下去。然后直奔旁边一颗大树,开始狂呕。
敢情是晕车了,李继业心里有点乐,铁人般的姑娘,也有软弱的一面。刚才不说话,原来是因为要吐啊。
石楞和王凯也走下车,看到红喜的样子,相视一眼抿嘴偷笑。早晨争当王政委警卫员的也有他俩,现在心里可都得意地很,想着看你出丑吧,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呢。参军打鬼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吃点苦就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
王凯掏出饼子分发给大家,自己拿了块蹲在旁边的石头上吃起来。不知道因为有东西吃还是别的什么,心情像是特别的好,哼着小曲欣赏雪景。
本来从早晨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所以也没什么可吐的,干呕了一会儿,红喜在旁边的雪堆上坐下闭眼粗喘着休息。
李继业拿了个饼子走上前去地给她,红喜迟疑了下伸手接过却没有吃,只是拿着。
“饿肚子更容易晕车,吃点吧。”李继业挨着坐在旁边的雪堆上,目光落向远处,小口吃着手里的饼子,“你何苦呢?当坐车是什么好事呢?”
“吃就不晕了?”红喜向李继业确认后,即刻大口吃起来。饼子是苞米面做的,有点噎人。
李继业又从旁边拿起只精致的军用水壶递过去,红喜瞅了眼没接,而是转头将旁边的雪堆来回推了推,从中间抓出把来塞进嘴里。
“你吃雪?!多不卫生?”李继业有点惊异,这姑娘是山里冒出来的野人啊?
“世界上没有比雪更干净的东西了。”说着红喜将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然后用枪托支着站起来,在身上拍打了拍打:“吃东西的确有用,我可以走了。”
为了赶时间,车子一路行驶到后半夜,才停下休息。李继业累的半句话也不想说,倒在座位上便昏昏睡去。等他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了。
还没等他彻底清醒,王凯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外面打开车门递进来块饼子:“您起来了?吃点东西上路吧。”
李继业捶了垂木然的脑袋,浑身僵硬不舒服,看那饼子丝毫没有食欲。
“算了,走吧。”
又是一路的沉默,总算在傍晚之前完成了这次令人烦闷的旅程。
到了四八九旅驻扎地,李继业出示了自己的委任书,很快旅长的副官就小跑出来请他进去。
红喜三人跟在李继业的身后一路往里走,眼睛却盯在操练的士兵身上。
不愧是正规军啊,王凯不由赞叹,看着人家手里的枪,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石楞撇了撇嘴:“光看那皮靴,都能照出人影了。”
红喜瞅了几眼,更抱紧了手里的枪。
三人走到四八九旅总部外面被副官挡住了,“你们外面等,不许乱跑啊!”
李继业没说话,跟着副官一路进去,还没站稳脚跟,就看着个穿着军装的大胖子向自己奔过来。
“哎呀,李翻译官大驾光临,我这里可是蓬荜生辉啊。”
李继业其实并不认识四八九旅的旅长,不过人家这么热情而且自己又是有求于人,当然不能表现的太冷漠,于是拱了拱手道:“早听说马旅长带兵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马旅长赶紧给李继业让到上座,又命人沏了壶好茶,这才落定身子坐下来。
两人寒暄几句,李继业知道时间不等人,于是把话引到正题上来。
借药?马旅长脸色一沉,小眼珠子咕噜咕噜着转了几圈,而后狐疑问:“李翻译官家有人受重伤了?怎么不送军区总院救治?”
李继业稍顿了顿,故作尴尬状:“我有个相好的前两日上山中了猎人的夹子,看起来还挺严重。我这不是不敢明目张胆的送医院去,只能求哥哥您来了。”
马旅长“啧”了一声,面有难色:“可是真不巧,药品的军需迟迟都还没补上来,我这现在也没有抗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