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阁,舒云殿。
殿上,执事杜子腾挺着个大大的肚子,一脸怒色,突起的眼珠子似乎想盯死跪在大殿上的弟子。
昨夜杜子腾正沉浸在美梦之中哪知一位弟子叫醒了自己,一问之下居然是自己的儿子被人打得仅一息尚存。
杜子腾身后,三位掌教和童颜鹤发的掌门正端坐着。知晓杜子腾唯一的儿子被人打成重伤后,几人也没在意杜子腾在殿上的无礼举动。
冯伯心见杜子腾打骂这些无辜的弟子,一时看不下去,站了来。精瘦的躯体仿佛就只剩下骨头,再加上一把花白的头发,好像一不小心便会被风刮倒了。冯伯心说道:“好了好了,你打骂这些弟子也与事无补,倒是多关心一下杜海吧。”
杜子腾本就憋着一肚子气,一听冯伯心责怪自己打骂弟子,立刻失控。杜子腾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头冠,向殿上的弟子摔去。头发披散着,直接挡住了脸,一位仙风道骨的执教此时居然如疯子一般。
杜子腾转头望向冯伯心,开口道:“冯师兄难道是要我就这么算了吗?”
好在冯伯心脾气不错,否则二人非在大殿上互掐起来不可。冯伯心叹了气,道:“杜师弟莫如此急躁,这些弟子不过与杜海一同喝酒吧了,又不是他们重伤杜海。”
杜子腾怎能不知如此。但是昨夜杜子腾一想,杜海整日在外惹事生非,能重视杜海只怕也是在座各个掌教和掌门的弟子。杜子腾自知理亏,如何敢追查是何人重伤杜海,闹不好可是会还引火烧身啊。
然而底下跪着的弟子可不这么想,众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其中一位弟子爬出来道:“师父,各位师叔师伯,弟子知道是何人重伤杜师兄。那夜,杜师兄见到了文照空师弟,杜师兄本打算指点文照空师弟。哪知二人居然吵了起来,杜师兄便被文师弟突然偷袭打成重伤。”
杜子腾一听,三步化作两步走到那位弟子跟前,右手一挥,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那位弟子脸上。杜子腾心想,文照空修为十分不济,便是偷袭也伤不了杜海。
林正听到这位弟子的话,一手猛地打在扶手上,起身用手指着那位弟子道:“一派胡言,照空修为不济,只是在阵法上略有小成,如何能重伤杜海。”
那位弟子捂着右脸回答道:“文照空就是靠阵法重伤杜师兄的!”
刚刚说完,杜子腾又给了这位弟子左脸一记耳光,喊道:“阵法?你教教为师如何用阵法偷袭?杜海站在那等着文照空布阵吗?”
那位弟子又捂着被打得左脸道:“师父,可事实就是如此啊。”其他弟子也随声附和。
掌门刘子刃担心那些弟子再被打,便说道:“既然如此那边传文照空到舒云殿吧,孰是孰非自当辨晓。”
杜子腾一听,立马意识到自己做的过火了,连掌门都看不过去。杜子腾转身向掌门拱了拱手,道:“多谢掌门师兄为犬子主持公道。”
风雨阁,长满灵草的花圃散发着浓浓的灵气。
文照空坐在台阶上,心事重重地望着花圃。突然一角素色裙摆飘到眼前,文照空看去见到谭梦正站在自己身旁。谭梦坐了下来,笑道:“师兄怎么了?看你整日忧心重重。”
文照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一直盯着谭梦艳若桃李的脸忘了回话。谭梦转头看向文照空,目光交接,文照空顿时心里一乱赶忙避开目光。
谭梦满脸疑惑地看着文照空,问道:“师兄,今日你到底是怎么了?”
文照空摇了摇头。
谭梦见文照空今日怪怪的,便也没再问,只是陪着他呆呆坐着。
远处,林锋火急火燎地跑了,文照空见到林锋叹了口气。谭梦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林锋一把拉起文照空便向外跑去。
跑到半路,二人停下,林锋忽然将手伸进文照空交领里。林锋一愣,问道:“你那沓阵符呢?”
文照空,推开林锋的手,道:“不用找了,昨晚用掉了。是我干的。”
林锋大急,一边拍着脑门一边踱着步子道:“这可如何是好,你可知那人是谁?”
文照空摇了摇头,林锋道:“杜海,本门执事杜子腾的独子!现在正要传你到舒云殿对峙,门下弟子私斗还把人打成重伤。闹不好小命不保啊!”
文照空惨笑道:“也罢,听天由命吧。”
林锋抓了抓头,道:“不行,我去找师尊。你先去舒云殿,想来也是杜海理亏。师弟据理力争,应该定不了多大罪,就怕杜子腾那老东西为了袒护他儿子颠倒黑白。”说完林锋便向风雨阁跑去。
文照空追了几步喊道:“别让谭梦知道。”但林锋有没听到就不得而知了。
文照空本想慢点走去舒云殿,一会等到林锋和师尊,好歹也给自己壮壮胆。哪知走到半路便被一群弟子给“请”到了舒云殿。
舒云殿上,鸦雀无声。
文照空站在大殿上,眼前便是一脸怒色的杜子腾。
杜子腾问道:“昨夜可是你与人私斗,致人重伤?”
文照空身旁的一位弟子立刻接话:“对,师父。就是他。”
话一出口,杜子腾一脚揣向那人爆喝道:“问你了吗?”杜子腾又盯着文照空重复一遍问题。
文照空点了点头,顿时大殿上议论纷纷。林正的脸色一瞬就便青了,掌门刘子刃似乎也大为惊讶。
杜子腾说道:“你与那人是缘何大打出手?”
文照空道:“杜师兄酒后滋事,我迫于无奈出手,不料失了分寸重伤了师兄。”
杜子腾冷笑一声,说道:“是吗,为何其他弟子的说法与你不同呢?”
文照空路上便想到必定有人要颠倒黑白,于是文照空说道:“师叔若是不信,可以与众位师叔师伯单独叫上一名弟子,询问昨夜的一些细节。他们所说若是真相,细节必然相差不远。若他们所说若为虚构,必然众口不一。”
杜子腾眼角一抽,奈何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殿上弟子被一个个叫出殿外问话,杜子腾没进入殿内叫出一位弟子,脸色便黑一分。各个弟子询问完毕,杜子腾脸色居然由黑变紫,气冲冲地一屁股做在自己的位置上还喘着大气。
掌门刘子刃最后走入殿中,已然面露不喜。掌门宣布道:“众弟子所述完全不同,全为虚构。罚禁闭三日。”随后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杜子腾再度发难,道:“文照空,你说杜海酒后滋事,你与他到底缘何斗法,细细道来。”
文照空回答:“杜师兄出言轻薄。”
杜子腾一阵狂笑道:“如何?轻薄你吗?”
“谭梦师妹。”文照空回答道。
杜子腾顿时笑意全无,自知踢到铁板了。杜海平日里仗着自己的爹是执事,四处轻薄女弟子,寻常的能盖住也就盖住了,这次居然直接惹上了师尊。杜子腾此次甚至庆幸杜海是在文照空面前轻薄谭梦。若是谭梦也在,一剑杀了杜海凭着师尊这座靠山也没人敢议论什么。
殿上一声声拐杖顿地的声音响起,殿门外走进一个驼背老头,定神一看便是师尊。师尊身后还跟着位貌若天仙的女弟子,不必细看便知是谭梦。
掌门也一愣,心知事情闹大了,不是草草可以收场了。一头是本门执事,一头是师尊,这怎么处罚文照空似乎自己都要得罪一方。
杜子腾虽然见到了师尊,但还是不死心,说道:“即便杜海出言不逊,你便能将其打至重伤?”
文照空答道:“弟子修为不精,失手误伤。”
正当此时,一直未做任何表态的蒋玄仁开口道:“杜子腾,你教子无方就不必再在这丢人现眼。飘渺阁藏污纳垢那么多年,死也好全当清理门户。”
杜子腾急火攻心,居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杜子腾自知敌不过精通道法的蒋玄仁,便将火气撒在文照空头上。杜子腾吼道:“文照空,你可知你是死罪?”
文照空平静答道:“出手误伤,如何是死罪?”
杜子腾一声大吼,右掌凝出真气,眼见一掌便要拍向文照空。殿上所有人都大惊,身为执事居然和弟子动手,再看这一掌的力道分明是要取人性命。
文照空赶忙向后一闪,但事出突然如何能够闪过。眼见一掌就要打向自己,忽然七枚怪石从身旁急速掠过直冲杜子腾。
杜子腾也是一惊,赶忙收掌转而抵御怪石并大吼道:“谁!”
谭梦站在殿门的位置,双手做诀,三只土黄色的石箭凭空凝结,石箭缓缓后退仿佛是在有人在拉弓一般。突然三箭射向杜子腾,仅仅一瞬杜子腾向空中跃起,挺着硕大的肚子一个灵活的翻身躲过了石箭。杜子腾落在地上,单脚跪地,一手撑地,巨大的肚子都快挨着地板。
杜子腾双腿一蹬,整个人射向谭梦。文照空暗道一声不好,心里也未多想,意念一动一层薄薄的灵气笼罩在杜子腾身上,将杜子腾向后拉去。杜子腾顿时感到阻力倍增,心中甚至感到一丝惶恐,因为他竟然看不透自己为何感到阻力。
杜子腾一慢,立刻一道飞剑向杜子腾射来,一剑便将杜子腾直接射到殿门外。杜子腾爬起身大喊道:“蒋玄仁,出手偷袭你算什么东西。”
哪知又一柄仙剑射向自己,然而仙剑却在自己跟前停下了,而这柄仙剑便是飘渺阁作为掌门身份象征的舒云剑。掌门冷冷说道:“杜子腾,你身为执事居然在大殿上想要出手重伤本门弟子。再有下次,我便清理门户。”
文照空暗暗欣喜,但也立刻明白了掌门的处境,说道:“掌门息怒,杜师叔也是爱子心切,无可厚非。弟子误伤师兄理当受罚。”
掌门见文照空居然给自己搭好了台阶,便顺势收起怒色平静道:“罢了罢了。杜子腾教子无方,大殿失礼与弟子斗法,革去执事一职。文照空误伤同门师兄,关一月禁闭。谭梦出手顶撞前辈关一月禁闭。”说完便向殿外走去。
随后众人也纷纷离去,林正急匆匆赶到杜子腾身旁,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凑到杜子腾身旁用说教的语气低声道:“你啊,学着点。你就是再怒也要让掌门师兄有台阶下啊。”
杜子腾大袖一挥御剑离去,杜子腾一走,舒云殿前即可爆出一阵大笑。
入夜,声声虫鸣回荡在空寂的山谷中。
文照空与谭梦被分别关在两处竹屋里,屋子门上闪现着一道道符文。两人的屋子挨着一起,文照空与谭梦倒是可以闲聊着解乏。
烛光下,不知为何谭梦脸颊微红,粉嫩的脸如陶瓷,眉头微皱隐隐透出让人心生怜悯的哀愁。谭梦坐在墙角低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一向稳重的师兄,居然会因为别人出语轻薄我而出手。”说完又将头靠在墙上,甜甜地笑了笑,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被关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