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语”
这一章是以名与货和人的自身价值对比,也是要人自重、自爱。老子宣传的是这样一种人生观,人要贵生重己,对待名利要适可而止,知足知乐,这样才可以避免遇到危难;反之,为名利奋不顾身,争名逐利,则必然会落得身败名裂之可悲下场。
“原文”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①孰多②?得与亡孰病③?
甚爱必大费④,多藏必厚亡⑤。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注解”
①货:财货。
②多:作重的意思。
③得:获得。亡:丧失。
④甚爱必大费:过于爱名就必定要付出很大的耗费。
⑤多藏必厚亡:丰厚的藏货就必定会招致惨重的损失。
“译文”
声名和生命比起来哪一样亲切?生命和货利比起来哪一样贵重?得到名利和丧失生命哪一样为害?
过分的爱名就必定要付出重大的耗费;过多的藏货就必定会招致惨重的损失。
所以知道满足就不会受到屈辱,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带来危险,这样才可以保持长久。
“深度剖析”
老子在本章里向人们提出几个尖锐问题,这几个问题也是每个人都必然会遇到的。虚名和人的生命、货利与人的价值哪一个更可贵?争夺货利还是重视人的价值,这二者的得与失,哪一个弊病多呢?老子讲的是对宠辱荣患和虚名货利来说,不要贪图虚荣与名利,要珍惜自身的价值与尊严,不可自贱其身。
本章里讲“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这是老子处世为人的精辟见解和高度概括。“知足”就是说,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发展极限,超出此限,则事物必然向它的反面发展。因而,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有清醒的准确的认识,凡事不可求全。贪求的名利越多,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积敛的财富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他希望人们,尤其是手中握有权利之人,对财富的占有欲要适可而止,要知足,才可以做到“不辱”。“多藏”,就是指对物质生活的过度追求,一个对物质利益片面追求的人,必定会采取各种手段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有人甚至会以身试法。“多藏必厚亡”,意思是说丰厚的贮藏必有严重的损失。这个损失并不仅仅指物质方面的损失,而且指人的精神、人格、品质方面的损失。
知足是一种感受,不在于拥有多少名利而在于个人感受如何,五脏六腑、七情六欲,人人皆同,但每个人对欲望的态度都有不同程度上的差别。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不知满足的人,他们贪得无厌的行为既招致人们的厌恶又引起人们的羡慕,正是这样一些人既把世人统统裹挟到了一个欲望沸腾的世道里,又使世界变得富丽堂皇、流光溢彩,他们的作为破坏了自然界的均衡却呼唤来人类的进步,人类对此尚未能作出明智的判断和选择。相反,世界上也确实存在着一些比较容易满足的人,他们不是由于能力不足而不得不自求满足,而是在透觑了得失之间的关系后所作出的自愿选择,就是说,他们深得了老子思想的真谛,有条件和能力去不知足而却自愿地选择了知足。
知足与不知足是一个量化的过程。我们不会把知足停留在某一个水平上,也不会把不知足固定在某一个需要上。不同的年代,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阶层,不同的年龄,不同的生活经历,知足与不知足总会相互转化。穷苦的青年人还是不要知足的好,惟有这样,生活才会改观;一夜暴富的大款们,对于知识的追求多一些也许可以提升生活质量。但知足的农民从不强迫自己当总统,安分守己的乡村教师会把按时领到薪水作为最大的慰藉。
知足使人平静、安详、达观、超脱;不知足使人骚动、搏击、进取、奋斗;知足智在知不可行而不行,不知足慧在可行而必行之。若知不行而勉为其难,势必劳而无功;若知可行而不行,这就是堕落和懈怠。这两者之间实际是一个“度”的问题。度就是分寸,是智慧,更是水平,只有在合适温度的条件下,树木才会发芽,而不至于把钢材炼成生铁。《渔夫和金鱼》中的那个老太婆是不懂得知足的最大失败者,她就是没有把握好知足这个“度”。在知足与不知足之间,更多地倾向于知足。因为它会让我们心地坦然。无所取,无所需,就不会有太多的思想负荷。在知足的心态下,一切都会变得合理、正常、坦然,我们还会有什么不切合实际的欲望和要求呢?
知足是一种境界。知足的人总是微笑着面对生活,在知足的人眼里,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没有趟不过去的河,他们会为自己寻找合适的台阶,而绝不会庸人自扰。
很多人还记得古人写的那首《不知足歌》。那歌当然有封建时代的局限性,但却不失它的意义。其词是这样的:
终日茫茫只为饥,方得饱来便思衣。
衣食两般俱丰足,房子又少美貌妻。
娶下娇妻并美妾,出入无轿少马骑。
骡马成群轿己备,田地不广用难支。
买得田园千万顷,又无官职被人欺。
七品五品犹嫌小,四品三品犹嫌低。
一品当朝为宰相,又想神仙对局棋。
种种妄想无止息,一棺长盖念方灰。
这首歌的作者最后说:“不知足”乃人间地狱,活百年也无一刻之乐境,每日只生无限之愁叹!
老子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意思是最大的祸害是不知足,最大的过失是贪得的欲望。知道到什么地步就该满足了的人,永远是满足的。
“案例”
春秋战国时期的宓子贱,是孔子的弟子,鲁国人。有一次齐国进攻鲁国,战火迅速向鲁国单父地区推进,而此时宓子贱正在做单父宰。当时也正值麦收季节,大片的麦子已经成熟了,不久就能够收割入库了,可是战争一来,这眼看到手的粮食就会让齐国抢走。当地一些父老向宓子贱提出建议,说:“麦子马上就熟了,应该赶在齐国军队到来之前,让咱们这里的老百姓去抢收,不管是谁种的,谁抢收了就归谁所有,肥水不流外人田。”另一个也认为:“是啊,这样把粮食打下来,可以增加我们鲁国的粮食,而齐国的军队也抢不走麦子作军粮,他们没有粮食,自然也坚持不了多久。”尽管乡中父老再三请求,宓子贱坚决不同意这种做法,过了一些日子,齐军一来,把单父地区的小麦一抢而空。
为了这件事,许多父老埋怨宓子贱,鲁国的大贵族季孙氏也非常愤怒,派使臣向宓子贱兴师问罪。宓子贱说:“今天没有麦子,明年我们可以再种。如果官府这次发布告令,让人们去抢收麦子,那些不种麦子的人则可能不劳而获,得到不少好处,单父的百姓也许能抢回来一些麦子,但是那些趁火打劫的人以后便会年年期盼敌国的入侵,民风也会变得越来越坏,不是吗?其实单父一年的小麦产量,对于鲁国的强弱的影响微乎其微,鲁国不因为得到单父的麦子就强大起来,也不会因为失去单父这一年的小麦而衰弱下去。但是如果让单父的老百姓,以至于鲁国的老百姓都存了这种借敌国入侵能获取意外财物的心理,这是危害我们鲁国的大敌,这种侥幸获利的心理难以整治,那才是我们几代人的大损失呀!”
宓子贱自有他的得失观,他之所以拒绝父老的劝谏,让入侵鲁国的齐军抢走了麦子,是认为失掉的是有形的、有限的那一点点粮食,而让民众存有侥幸得财得利的心理才是无形的、无限的、长久的损失。得与失应该如何舍取,宓子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要忍一时的失,才能有长久的得,要能忍小失,才能有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