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寒抱剑站在未央宫废墟上,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未央宫在汉都长安,曾经的这里繁花似锦,楼宇森森,气势磅礴,宫女如云,可是如今却残垣断壁,瓦砾成灰,满目萧条,人迹罕至。
四年了!
自上次离开,转眼便是四年。
四年前,他也曾在这里高呼“长乐未央”,可是真的长乐未央吗?未必吧,南宫寒又想起那张疲惫沧桑尽显老态的脸。
成又如何,败又如何?
纵能得意一时,人生弹指即过,得得失失,尽归黄土。王莽一生致力改革,可他除了得到一身骂名,横死街头,还有什么?
南宫寒意兴索然,找了一块干净处盘膝坐下。
中秋圆月从东面矮山跃出,映在不远处的湖面,微风下水纹浅浅,明月下闪闪生光。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世人都怀着豪情壮志,渴望建立不朽的功业,可是他们又知道其中蕴含多少艰辛吗?他们又知道这要舍弃多少吗?
王匡啊!
你现在是否在这汉都长安的某一角落,与我南宫寒凝望着同一轮明月忧思感怀呢?
你,还会忧思感怀吗?
南宫寒摇摇头,甩掉一切思绪,老僧入定般闭目沉寂下去。
……
一阵轻微的步音传入耳内,南宫寒能感觉自己的心脏正被脚步声牵引,跟随那节奏跳动。
他来了。
南宫寒缓缓睁开眼睛。
明月高挂天幕之上,皎白的月色映照在走来的黑衣男子身上。
这男子年约四十,样貌近乎邪异的俊伟,他并没有如当世人那样将长发绾起,一头乌黑长发中分而下,垂在两边比一般人宽阔得多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双目神采飞扬,如若电闪,月色下透着近乎妖邪的魅力,配合着有若渊渟岳峙的身材气度,使人油然心悸。
来人正是王匡。
王匡负手缓行,来到南宫寒对面一丈处停下。
“你来了。”南宫寒长身而起,抱剑于怀。
“我来了。”
王匡眼神利若鹰隼上下打量南宫寒,眼含赞誉道:“比起上次相见,你的功力更为精进一层。”
南宫寒驻剑于地,神色间宠辱不惊,平静道:“可惜仍旧恐非你的敌手。”
王匡两手负后,傲然挺立,“你大军已在城下,既知不是我的敌手,为何还要给我下此战书?”
南宫寒淡淡一笑,不答反问:“你看到未央宫这般模样有何感触?”
王匡环视四周,平淡道:“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这未央宫究竟如何,天下究竟如何,又与我何干。”
南宫寒点点头,嘴角一丝讥笑道:“既然你如此无欲无求,立志独善其身,又何故挑起战端?更放纵部下肆意而为,烧杀劫掠?”
王匡洒然道:“随性所为而已。”
“好一个随性所为,不过我却知你还有恨!对儒家的恨!可是你想过没有,仅仅因为你的随性所为,以及你对儒家的恨,却让整个长安毁于战火之中,更让天下无数百姓无家可归,难道你就真的完全无动于衷?”
王匡眼瞳收缩,一闪即逝,淡淡道:“孰是孰非,又岂是我们三言两语能够决断。这就是你今日约战我的理由?”
“正是。我们几人逐鹿天下,又何苦再连累天下百姓,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为何不一试呢?”
王匡不置可否,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南宫寒断然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王匡目视远方,缓缓道:“你也知道未必是我的敌手,若是战死此处,又置家中娇妻于何地?”
南宫寒闻言眼睑微闪,刹那便又敛去,面色仍是波澜不惊。
两人就这样犹如至交好友到此聚首谈心,虽然尚未兵戈相向,言语交锋间却是处处暗含杀机。
王匡将南宫寒的细微变化瞧在眼中,淡淡一笑,“既如此,我就遂你心愿。”
话音刚落,南宫寒便感觉一股强大奇异劲气笼罩自己周身,封死所有退路,欲动不能。
南宫寒知道此时只要有半分心神失守,就是横尸当地之局,连忙静心去虑运起《御风诀》相抗。
一刹间,过去,现在,将来,浑为一体,天地万物便与他再无内外之分,你我之别,融天地于一身。
“锵!”
长剑出鞘。
伸指一弹剑身,发出一阵剑吟,南宫寒缓缓道:“剑名困龙,长三尺三寸,宽三指,厚半指,饮血无数。”
王匡哈哈大笑,“南宫的困龙剑天下谁人不知。”
言语间却是真气激荡更是强劲。
微风变劲。
两人衣袂在风中飘荡,山风将王匡的长发吹得拂飞后舞,更显妖异。
天边不知何时有了一抹厚重的乌云,正迅速的朝着他们头顶移来。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却是谁都没有动,他们都在等,等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机会。
明月失色,乌云盖顶。
王匡动了,就在明月变暗的一刹那。
王匡全身衣衫狂舞飞扬,猎猎作响,右脚轻轻踏上前来,挥出极其平淡的而又显尽天地变化的一拳,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王匡这一拳的威力和速度。
就在王匡挥出那一拳的同时,南宫寒手中困龙剑化作一道长虹,寒芒点点,快如闪电,急射王匡拳头。
刹那间长虹化作一团光雨,不断扩散,将王匡包裹在剑雨之中。
两人龙腾虎跃,乍合倏分,拳剑瞬间交换了百多击,却没有丝毫声音。
人的极限几何?武道的巅峰何处?没有人知道。如果有人此时正在观战,定想,不外如是吧。
乌云飘去,明月当空。
“锵!”
困龙剑回到鞘内。
剑雨倏地散去,明月下现出两个渊渟岳峙的身形相对而立,犹似从未交过手一般。
王匡摇头叹道:“不愧是南宫寒,心神受扰下片刻便恢复过来,否则王某方才第一拳便能尽收全功。”
南宫寒淡淡一笑,“现在言之尚早,待分出胜负再说不迟。”
“锵!”
困龙剑像有灵性般再次由鞘内弹了出来,来到南宫寒修长的指掌内,手腕一抖,月色下青芒暴涨。
“我很好奇,究竟是一种什么信念,让你就连家中妻儿都可舍弃,你真的就不畏死吗?”王匡负手叹道。
南宫寒眼睑微闪,困龙剑寒芒稍敛。
王匡再次动了。
而南宫寒的心神却正飞往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