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凝心不知此人身份,但从此人狂傲的气势,和刚才所处的位置判断,定不一般,只得客气回道:“公子谬赞,凝心愧不敢当。”
说话间,尉迟慕白已经赶过来,站在两人之间:“大皇子殿下,臣妻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祖云龙玩味地看着有些紧张的尉迟慕白,邪肆一笑:“好说,好说,不是说烈王妃失忆了么,不知者不怪也。只是这曲谱,王妃倒是记得很牢,哈哈,有趣,有趣!”
司空凝心感觉到二人之间明显的敌对之意,虽不欲参与到其中,亦不愿成为二人争斗的靶子,遂简短解释道:“臣妾手一放到琴上,就不由自主地动将起来,人虽然不记得了,手却还记着。”
“哦,烈王妃的手,还记得什么曲目?”祖云龙不再理会尉迟慕白,只紧紧地盯着司空凝心,似是要故意惹怒尉迟慕白。
“臣妾试试。”司空凝心投入到弹琴中,再也不去理会那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场交锋。
再一次弹奏的是《秋日的私语》,流畅、淡定、成熟、独特的秋韵,在琴声中流淌。优雅的琴声,带走心中所有世俗的纷扰,让浮躁的心沉寂下来,最终只留下心扉洗净后淡淡的安怡,和豁然开朗的心态。
为了自己和宝宝今后有一个相对较好的生存环境,司空凝心打点起全副精神,不停歇地又弹奏了几首耳熟能详的世界经典名曲。
当司空凝心结束演奏,入目的是一片陶醉、痴迷的神情,连方才还借自己挑衅尉迟慕白的大皇子,也沉浸在优美悠扬的乐声中,不知今昔是何昔。
皇上站起来,赞赏的神情跃然脸上:“今日朕真是有耳福了,旋律新颖别致,感情细腻而富有色彩,可谓天籁之音。烈王妃妙手神曲,对这琴造诣颇深,无愧于朕赐予此琴的用意,朕心甚慰。”
司空凝心盈盈遥拜:“臣妾愧不敢当耳。”
尉迟慕白已然回到皇上身边,担心皇上提出赏赐,或者司空凝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急急说道:“皇上,宴席已然备妥,请移驾花园。”
“朕今日来此的两个目的均已达到,爱卿的寿宴,朕就不去了,以免朕的存在,让你们不能尽兴。”说罢扬长而去。
司空拓疆径往司空凝心方向走去,却被尉迟慕白抢先一步拦住,邀往寿宴,眼睁睁地看着司空凝心从侧门离去。到得寿宴,虽坐在首席,却始终不见司空凝心身影。
尉迟慕白知道他四处张望是在找什么,难得地解释了一句:“凝心她闻不了这些食物的味道,回自己房中进食去了。”
倾刻间,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变得冷冷清清,却有一人坐在这冷清的大厅里,一动不动。旁边站着一人,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之人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
此二人正是秋亦轩和祁伯。
这几日已经听过司空凝心近二十首不同风格的曲子,首首是引人入胜、回味无穷、堪称经典的传世佳作,是令崇尚此艺、亦为就中高手的秋亦轩自愧弗如、无法写就的绝妙曲谱。然而,真正令秋亦轩震惊的是司空凝心本人。
适才在小木屋中,光线昏暗,司空凝心面对自己的时间又格外短暂,自己只觉得声音似曾相识,并未认出是谁。然而,当司空凝心进入大厅的瞬间,秋亦轩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动一般,目光再也不能稍离她一瞬。
司空凝心,居然是几个月前祁伯救的那名女子!仲勋得到飞石加工新工具正是那个时候,方才仲勋说她被慕白带进刑房,那么,她根本就不是自己当初误认的、以为是被慕白救下的人,而根本就是慕白自己或者手下打伤的!
犹记得当时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眼神,然而今天,当时的眼神已不复存在,完全被触目惊心的憎恶和愤怒所替代,可以想见,她一定是受到了比刑求更残酷的对待,比当时的身体发肤所受的伤更严重的伤害,甚至是比她在提出要求时所透露出来的,更难以想象的极不人性的行为,才会发生这样惊人的变化!
慕白,你究竟对这样一个聪慧、灵秀的女子做了什么?!上次见她,虽说是不想活了,但也许只是一时的想不开,眼神里根本看不到厌世的情绪。而这次,虽然同样看不出轻生的想法,却更令人难以读懂她,也更令人担心她。
送走最后一名宾客,回到书房,尉迟慕白回想起今天自半夜起的时光,其他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只清楚地记得与司空凝心有关的一切:初闻她失踪时多于愤怒的震惊和担心,得知她出逃的原因和差点滑胎时的苦涩和紧张,勾魂与她谈条件时自己的心不在焉和隐隐期待,对她的琴声的深深迷恋,对过于关注她的大皇子的戒备与……醋意。醋意?天哪,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词,自己怎么可能对她会有这种……情绪?!
尉迟慕白坐立不安,眼前不断闪现司空凝心那双充满憎恶与愤怒的眼睛,再也不是初见时的欣喜怯懦,再见时的平静无波,引得自己发狂时的嘲讽鄙夷,而是强烈的憎恶与愤怒!
尉迟慕白失神地苦笑,在对她做了那么多早就该令她对自己深恶痛绝的事之后,怎么能够埋怨她对自己是那样的眼神,即使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亲手做的!
第二天,全府侍卫都接到王爷的最新的令人奇怪的命令:从此不得对司空凝心歧视、侮辱。而且王爷还将她安置在一个虽然偏僻简陋,却设施齐备的小院,还有一些给她请教书先生等诸如此类的莫名其妙的优待,令侍卫们对王爷态度的转变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军令就是军令,即使不明所以,也要坚决执行。
在王府呆了五个月后,司空凝心终于过上了能够给自己做点主,稍有尊严的日子。对答应自己的条件,基本上没有打折扣地执行不误,而且比答应的做得更好。不过,明面上“保护”自己的侍卫却有了八名之多,不论何时,只要自己出了雅风院,就至少有两名侍卫紧跟。好在眼睛长在前面,可以无视身后之人。
司空凝心不知道的是,尉迟慕白对她不再如从前一般不闻不问,每天都会仔细阅读有关她的详尽汇报。
这一日,勾魂将最新报告递给尉迟慕白:“诺,那个贱货三日就会认字,五日就会写,七日之后就开始央求教书先生借书给她看。政治军事、历史地理、文化医术、技术农业,无不既有广度又有深度地一一涉猎。谁能相信她失忆了的鬼话!”
尉迟蓝白接过一看,除了勾魂所说之事,就是一些生活当中的琐碎小事,并无特别之处。此时,尉迟慕白才敢相信她真的是失忆了,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不再是烈王府的敌人,心中竟莫名地有一丝喜悦:“她若真是装失忆,就不会这么表现。”然而心中似乎还有一些烦躁不安:她似乎过于满足于现状。(郁:难道你还天真地以为她会期待你的感情,主动接近你不成!)
“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借此引起你的注意!也不想想自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勾魂本是想断绝师兄的某个念头,却不曾想让慕白心中更加愧疚不安……
鸡鸣三遍,司空凝心即起,开始每日的晨练。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再也不敢做剧烈运动,但每日清晨,王府里外人最少的时刻,在府中各处散步,却是雷打不动。
走到花园凉亭——烈王府唯一的一座亭子——司空凝心觉得有些累了,便坐下稍事休息。已经是初夏,花园里的草和周边的树都郁郁葱葱,长势喜人,虽然叫花园,却没有一株花。
休息得差不多了,远远瞥到有人过来,司空凝心起身便走。五个月时没有显形的肚子,搬到雅风院后开始疯长,现在七个月的肚子,已经颇具规模。
然而,司空凝心还是离开得太晚了,楚仲勋已经飞身上前,拦住了司空凝心的去路:“司空,慕白来陪你散步了,你且等等。”
这夫妻俩真是别扭,一个死活不让叫大嫂,而且一提慕白就双眼怒火直冒。自己和亦轩都觉得叫闺名有失礼数,最后叫了个不伦不类的“司空”。另一个更气人,明明将人家肚子弄大了,却又让她一个人住在偏僻的雅风院,漠不关心,而且一提到孩子就黑脸。任凭自己和亦轩怎样努力,两个人的关系都没有任何好转的趋向。不过,两个人也不气馁,今天强行将慕白押了过来,想要让他们一起相处,培养感情。
那个畜牲来陪自己散步?!不是非自愿的,就是不安好心,哼!“别让我连你一起憎恨。”司空凝心绕开闻言一愣的楚仲勋,走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