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一字一句,貌似是赞赏费尔勒置自身生死于不顾的大义凛然,却又字字句句是在点明他根本不顾顶头上司艾德烈生死、只想立功抢权的无耻行径。指挥室内大部分将领是来自圣海国,郁离的行为和话语,成功地挑起了艾德烈及其手下对费尔勒的怒火,让原本分属不同联军阵营、因为救援格莱梅而仓猝合并在一起的两者之间产生了裂缝。
自郁离和墨忆被手枪所指,六国联军贴着墙蹲着的将领们一个个拣起了枪,站直了身。局面已经得到控制,圣海国诸将领用枪指着郁离,准确地说,是指向郁离所在的方向:“先放了艾德烈将军。”将军脖子上,血流愈来愈粗,胸腹部的衣裳已经全染上了鲜血,并在不断扩散,生命垂矣。然而,圣海国的将领们仍然不肯放弃,毕竟有相当一部分将领都是艾德烈一手提拔起来,或者曾经共事多年的,艾德烈在圣海国将领们中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了。
没有人用枪指着墨忆来威胁郁离,从来都只有用身份重要的人、地位高的人要挟该人的部下,没听说过用部下来要挟上级、要挟主人的。
艾德烈已然说不出话来,在郁离严密的控制下,全身上下也没有行动的自由,只能将自己的目光一一扫过指挥室内的众人。对自己的手下,是赞赏、是拜托、是留恋:我死不足惜,只是舍不得你们,你们必须要顾全大局,六国联军的希望掌握在你们手中。而对费尔勒,是谴责、是鄙夷、是忧虑:你这样的人,怎堪大任?!
郁离神情沉凝如千尺深潭:“放了他?笑话!那样郁某岂不是死路一条!只要你们解决掉那个人,我就保证留艾德烈将军一条命,不过,血是有限的,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指挥室里顿时分成了三派,一派是圣海国,一派是费尔勒及其支持者,一派保持中立。圣海国这一派人数数倍于费尔勒一派,几把手枪指向同一个人,当然,这两派都有人拿枪指着郁离和墨忆。
气氛,前所未有地紧张。
六国联军之间,虽谈不上肝胆相照,精诚合作,但此前也称得上是同舟共济,互相扶持。然而,患难之中,关键之时,所谓的同舟共济、互相扶持的表象被弃如敝履,完全无人顾及,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正如现在,彼此用枪互指着。
费尔勒冷笑:“原来你们都是鼠目寸光的小人,这么轻易就被人离间。艾德烈将军本就有舍生取义之壮志,本将军也早就想舍身成仁,现在本将军只是做了在被挟持时你们就应该做的事情,阻止郁离的救援行动,挽救六国联军全体将士的声誉。纵然结果是本将军取代了艾德烈将军的位置,可是,只要郁离落入我们手中,六国联军的劣势将被挽回,洪武水师被灭指日可待!可叹,你们竟然会被这么明显的离间计给算计了!”
费尔勒不愧是能够荣登五国组成的南海联军统帅之人,思路清晰,决策果断,三言两语,将形势生生扭转。指向他及其支持者的枪,一把,一把,重新全部回到郁离方向,虽然不能直接指向郁离身体,但强大的威慑力是毋庸置疑的。
费尔勒看着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希望的对手:“郁离,你的如意算盘已经打不响了,本将军命令你现在就叫你的手下投降,在我五万六国联军的手下,还能让你将人质给救出去不成?本将军只不过不想再有士兵受伤罢了,你配合,能让你们大家死得痛快一点,不配合,就不要怪本将军的手段残忍了。”
郁离放开已经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艾德烈,任他的手下将他抬走急救,不慌不忙地将匕首擦拭干净,收好,脱下水靠,指着绑在腹部和腿上的东西:“看见我身上的的炸药了么?即使我同时挨上几十枪,也来得及在丧失生命之前,拉下引线,引爆我身上的炸药,将整个顶层夷为平地。用我洪武两人,换六国联军所有的海军将领,太值了!今后,洪武水师依旧强大,而六国联军却无可用之将耳!墨忆,你准备好了么?”
墨忆在郁离开始脱的同时,也脱下了水靠,露出同样多的炸药,并大声回应:“准备好了,主子!”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喇喇地走到门口,做了门神,与郁离遥遥相对。
被枪指住的那一刹那,墨忆万分自责,后悔莫及,自己实在是太轻敌了:今晚一路行来,一直极为顺畅,毫无阻碍,按郁离的说法,就是潜意识里起了轻慢之心,觉得对手与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结果一步走错,步步失控,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此刻的郁离,不再是平时山崩地裂于前仍风轻云淡处之,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
六国联军相不相信那炸药超级神奇的毁灭力量还是两说,难不成真要爆了,在升天的同时才后悔没有按照郁离的话去做?墨忆对自己痛心疾首到了极点,若非自己没做好自己的事情,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可是事已至此,后悔无益,只能尽量配合着她做了。
已经觉得胜券在握的众将领,自是认为被数支手枪指着的郁离,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脱了水靠,说出了那些骇人听闻的话。墨忆没有想到的是,在六国联军的将领们的心目当中,郁离已经是说一不二的形象,完全没有人怀疑郁离不是在恐吓而是货真价实地具有这个能力。持枪的手开始有些轻颤,虽然仍然是对着郁离的方向,却已经失了准头。
郁离声音柔和的声音响起:“做俘虏并不可怕,只要能够活下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如果连命都没了,又怎么能再找我报仇呢?现在,我命令你们按照我前面的要求放下枪,蹲好。然后传令下去,不要再做无畏反抗,装有人质的船,我要开走,让你们的人统统下来。”这一次,一定要将手枪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再不能象刚才那样,为了争取营救人质的时间,在没有完全掌控局势的情况下,就让墨忆去发信号,结果,造成了后来十分被动的局面。若不是自己还准备了一手,今晚就不光没有营救出人质,连自己和墨忆也赔进去了!
声音虽然柔和,命令却是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威胁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摆在眼前,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就在郁离拉着引线的手上。郁离敢于孤身犯险,不是没有强有力的凭仗的!
指挥室里再一次响起手枪放到地板上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加沉闷,更加打击人心,更加令人绝望。哪一个军人会愿意成为俘虏,对军人来说,落到敌人手里,宁可躺着死,绝不站着生!然而正如郁离所说,如果生命都没有了,今日之耻,将再无可雪的机会,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国家,都将蒙上耻辱!而六国海军的优秀将领,全部集中在这间指挥室中,如果一时冲动,全体就义,那么,六国联军至少三年时间内,将无可统帅之将。作为一个军人,忍辱算什么,总有一天,老子要打回来!
可是,也有人不相信,认为郁离不过是骗大家放下枪而已,一旦成为俘虏,生死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别说他没有保证不会要大家的命,即使保证了,谁又能保证他说到做到呢?
有三个人,在枪碰到地板,应该放手的刹那,突然抓起手枪,电光火石间,齐齐向郁离开枪。
然而他们的动作快,郁离的反应更快,在他们拿起枪的瞬间,正准备开始收枪的郁离已经拣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枪,右手举枪朝其中一人射击,左手拉过一名六国联军将领挡在自己身前。
三人射来的子弹,全部落到郁离身前之人的身上,而郁离在摞倒第一人后,没有丝毫停顿,立即将枪指向另外两人,弹无虚发,三人皆是一弹穿心而亡。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发了六国联军众将领的集体反抗,此时无论是哪一派的将领,都只有同一个心愿:不做他的枪下亡魂!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只要有一线希望,郁离肯定不会拉引线,当然,岂止是他,换成任何人,都不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走上不归路。那么,让他瞬间死亡就是现在唯一的逃生甚至反败为胜的机会!心底只有一个声音:一枪送他下地狱!
几十个蹲着的六国联军将领,在听到第一声枪响之后,先后以自己最迅疾的速度,最便捷的角度,去抓取地上的手枪。
众将领启动的同一时刻,墨忆当即快若闪电般将暗器如漫天花雨般射出,或击向手枪,或击向伸向手枪的手,目的只有一个,不让那些人拿到手枪。郁离收拾完三个偷袭之人,立即默契地配合,将墨忆通过暗器打到自己身边的手枪一把把迅速拾起,放入口袋中,庆幸自己设计的夜行衣方便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