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啊,明天……就是你十八周岁的生辰了吧?”叶轩邈明知故问道。
“嗯,是的。”叶知秋向来对自己的这位父亲没有什么好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客气而又生分。
自从他有记忆开始,父亲就从未正眼看过叶知秋一眼:哪怕是不经意间的四目相对,叶轩邈也匆匆瞥过脸去;每当叶家有贵客来访,叶轩邈更是严令禁止叶知秋踏出房门半步……
后来,随着他渐渐懂事,叶知秋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叶轩邈心中的耻辱;原来,叶家一直对外宣称叶知夏是长子而他是次子……
面对叶知秋的故意冷场,叶轩邈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略一犹豫,叶轩邈将话匣子踢给了江温妍:“呃,叶知秋啊,临别之际,你娘亲有些话想对你说……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家族里还有些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处理,就先告辞了!”
说完这番套话,叶轩邈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看着父亲狼狈逃离的背影,叶知秋的眸子霎时黯淡了几分:父亲,您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样吗?!……您连见到的最后一面也不愿意正眼看我一眼吗!?……
叶知秋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可是在他的脸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这已经是他的心第无数次滴血了,因此叶知秋能够将自己的真实情绪隐藏得很好。
但隐藏得再好那也只能是相对而言:知子莫若母,当江温妍看到自己儿子的瞳色瞬间变得黑浓时,便已将叶知秋心中所想猜到了七八分。
江温妍心中一叹,推起叶知秋的轮椅往回赶,边推边说道:“知秋,你莫要怪你爹爹,他也不容易。”
“我知道。”叶知秋虽然嘴上如此说,但是他的心里可不一定这么觉得。
江温研深知自家儿子对父亲的怨念,便又接着道:“知秋,你也不小了,应该知道叶家的族规吧?”
“当然,”叶知秋稍加思索,道,“其中第一条族规是:所有叶家子弟,凡年满十八周岁者,若修为未能突破到炼气十重,或是没有对叶家作出任何贡献,即刻逐出家族,从叶家族谱中除名!”
正是这样一条近乎残酷的族规,却剔除了叶家每一代人中的渣滓,使得叶家生生不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不错,但如今,这条族规对你来说非常的不利!”江温妍道,“我和你爹有心想让你留在叶家,可那些长老们却都不同意。”
叶知秋虽说是家主的亲儿子,但这条族规对于叶家的嫡系子弟也同样有效。作为叶家家主,叶轩邈当然不能带头违反族规,还要考虑长老们的意见;更何况这是祖宗之法,万万不能轻易更改;况且叶轩邈于理也没有必要把叶知秋这样一个废柴继续留在叶家吃白饭。综上所述,叶知秋自然不能留在叶家了。
“我们也曾多次劝过那些长老,但那些老头固执得很……”江温妍摇头苦笑道,“明天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了……若是不出意外,在明天的早会过后,你就要离开了……”
江温妍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了:“你的父亲告诉我,说即使你真的被逐出了家族,他也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的……不然,你离开叶家以后可怎么活呀……”
抬起袖子替母亲拭去眼泪,叶知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听天由命罢!”
“轰隆——”
“哗啦——”
大雨倾盆而下,水滴顺着母子二人的眼角滑落到下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
……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江温妍抱着一言不发的叶知秋痛哭了很久,几乎成了泪人。直到翌日清晨,江温妍哭得有些累了,这才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叶知秋动作轻柔地挣开江温妍的怀抱,托住她的后脑勺慢慢放平,让她平躺在床上;又怕她着凉,便找来被子帮她盖住身子。做完这一切,叶知秋最后再仔细地盯着江温妍的睡容看了半晌,似是将这副面孔永远地印在了脑海里,这才转着轮椅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早就蹲在房间外守候的叶知夏见叶知秋出来了,连忙起身为他推轮椅。
按照惯例,所有叶家子弟在每日辰时都必须到叶家祠堂开会,即所谓的“早会”。虽然叶知秋一夜未眠,但是作为叶家子弟,对早会谁也不敢怠慢。因此,根本不用叶知秋指路,叶知夏也知道该把轮椅往哪儿推。
在快要进入叶家祠堂的时候,叶知秋就遣开了叶知夏。叶知夏明白叶知秋的小心思,便独自一人先走入了祠堂。等到叶知夏已经进去之后,叶知秋这才转起轮椅,沿着墙角寻到角落里的位置,默默地停下。
叶知秋之所以要跟叶知夏岔开进入叶家祠堂,其实是因为源于他内心的自卑:他害怕别人在看到他们后,心里便会将两人进行对比,然后私底下找机会当面羞辱他——这不是叶知秋杞人忧天,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他的位置十分好找:因为叶家早会的座位是按照修为高低来排的,所以他只需要找到排在最后的那个位置就行了——很显然,他是在场所有人里修为最低的。
整个叶家祠堂的布设很简单:一个高台和两排长桌。高台上摆放着许多牌位,那些都是叶家已逝家主的灵位;而那两排长桌,分别是给叶家的内院子弟和外院子弟就坐的。
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叶知秋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交头接耳、左顾右盼,而是眼观鼻、鼻观心,双眼一直盯着桌面发呆。面无表情,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在他的心里,其实早就断绝了继续留在家族里的希望——他连如此简单的炼气十重都没能达到!
停留在炼气四重至今,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修炼下去的资格!
在场的所有叶家子弟中,如果忽略叶知秋不计,那么修为最低的当属叶知秋的那位七岁小表弟。可饶是如此,这位打去年起才开始修炼的七岁小表弟现在也已经是炼气五重了。相比之下,叶知秋花了十几年功夫才折腾出来的炼气四重修为……实在是不够看的!
不得不说,叶知秋现在所处的方位有些特别:由于坐在长桌最末端,他只需略微一抬眼,就能看到前方在给家主和各个长老请安的叶知夏。不知怎么,每当他看到这一幕,总是觉得胸口莫名地发闷。
为何?!……为何老天竟是如此不公!!同样是家主的亲儿子,为何却是云泥之别!?
蓦然间,叶知秋的心头无端滋生出一股怨恨。
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就连叶知秋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我怎么会怨恨老天不公呢?虽然老天没有赋予我一副完好的身体,没有赋予我过人的天资,但是老天让我生在叶家这么一个大家族中,让我能够好好地活着,也算是对我不薄了……叶知秋心里如是想。
“天命如此,莫要强求。”叶知秋在心里默默地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他真的愿意一辈子过着这种米虫般的生活吗?叶知秋必须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那么一丝不甘……
一时间,惆怅、伤感等负面情绪充斥了叶知秋的内心……
就在叶知秋陷入自怨自艾中的时候,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整个叶家祠堂顿时一静。
在这样的场合下,大家都表现出这样的反应,那也就是意味着叶家的长老们——即叶家的各代家主应该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