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府邸坐落于逶迤曲转、似银蛇横卧的湘水之滨,地处整个中州城的核心地带,占地近一万平方公里。
府邸的一处,在枫林的掩映下,有一间雕梁画栋的宅院。此时,从这间宅院的正门处出来了两位少年。
为首的一位少年坐着轮椅,双腿上摊着一本纸张泛黄的厚书。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带着些病态的美感;一双杏眼如清泉般清澈,但在眼眸深处却又暗藏着令人不易察觉的忧伤。
紧随其后推着轮椅的又是一位俊秀少年,眉宇间与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颇有些相似,不过那少年得志的气质却是与坐着轮椅的少年截然不同。
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名为叶知秋,乃叶家家主叶轩邈的嫡长子;而另一位少年则是叶知秋的弟弟叶知夏,更是叶家未来家主的人选。
十八年前,叶家少主叶轩邈在一次外出游历时,偶遇凡尘女子江温妍,一见倾心。后来,二人就结为了夫妻,彼此间恩爱非常。
不久,温妍便怀上一子,却不知为何意外早产,致使刚出生的孩子体虚气弱,怕是活不过一个月。因为当时正值金秋时节,所以就给这孩子取名为“叶知秋”。
为了保住孩子,叶轩邈下令在整个中州城内寻求神医。当时恰逢传奇神医陶琛路过中州,于是他就来到叶家出手对叶知秋进行了诊治。
陶琛使出浑身解数,虽然保住了孩子一命,但是结果却并不如想象中的乐观。陶琛告诉叶轩邈夫妇:
“命是保住了,可这孩子先天的不足却难以弥补。依我的能耐,最多能给这孩子续二十四年寿元。此外,这孩子的腿脚还有些细微的扭曲,恐怕长大后会落下残疾……”
陶琛还说了许多,但归根结底,他无外乎只想表达一句话:这孩子根本就是一个天生的病秧子加残废!
岁月悠悠,波光明灭,泡沫聚散,回清倒影。转眼间,十八年匆匆而逝,叶知秋也从当初呱呱坠地的男婴长成了一位清秀少年。可是,不同于其他同龄人,他却只能坐在轮椅上。
叶轩邈夫妇算是对叶知秋彻底失望了,因此在叶知秋出生后的第三年盛夏,便又给他添了个弟弟,并取名为“叶知夏”。
看看人家叶知夏,他可比叶知秋争气多了,年方十六,却已经达到了化虚七重!这种修炼速度,在这片大陆上,算得上是很惊人的了。
再回过头来看看叶知秋,要死要活地折腾了十八年,嗑了一大堆天地灵药,才刚刚推到炼气四重!炼气四重对于一些资质平庸的人来说,就算修炼得再慢,最迟一年也就够了!好就好在叶家位列七大家族第五,家大业大,能够消耗得起这么多灵药。若是换成其他小型的修炼家族,像叶知秋这样的废柴,别说会有人养他,恐怕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去了。如此看来,在某个层面上来说,叶知秋能够出生在像叶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倒是他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话又说回来,叶知秋现在的情况倒也不能怪他。要怪,就只能怪他命不好。毕竟叶知秋是先天的病秧子加残废,能够达到炼气四重的地步,对他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
叶知秋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因此,当父母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叶知夏身上,将全部的爱都给了叶知夏的时候,叶知秋什么都没有说;当幼时的叶知夏耍小孩子脾气,老是抢他哥哥东西的时候,叶知秋都只是由着他去,什么也没有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随着年岁渐长,叶知夏渐渐体会到了叶知秋心中的苦涩,他开始拼命地修炼,想为他的哥哥撑起一片天。如果有人敢讽刺、嘲笑、挖苦、欺负他的哥哥叶知秋,那叶知夏私底下里肯定要把那个人整得生不如死。
不过,在叶家这个大家族里,倒是很少有人会小肚鸡肠地跟叶知秋过不去。相比之下,和叶知夏过不去的人倒是挺多。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叶知秋无论如何都只是个废柴罢了——虽然他是家主的嫡长子,但是家主怎么也不可能把偌大的叶家交给这么一个废柴的。因此在家族中有能力竞争未来家主之位的人选眼里,叶知夏才是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而对于叶知秋,他们大都持着同情和怜悯的态度。所以,实际上,家族里面的人对于叶知秋的态度还是很友善的。
当然,一些欺软怕硬的鼠辈在叶家也不是没有,但这些人可不敢打欺负叶知秋的主意:一方面,鼠辈中有脑子的人都会顾忌到叶知秋是家主嫡长子的身份;另一方面,这些人更害怕招惹叶知秋后遭到叶知夏可怕的报复——化虚七重的功力可不是吹的!
在修炼上难有作为的叶知秋选择了醉心于书。于是他每天一大早就会来到藏经阁——也就是文章开头所提到的“雕梁画栋的宅院”,直到夕阳西下才穿过藏经阁前那一大片枫林回到自己的房间。当然,在这来去途中,一直都由叶知夏自告奋勇地“护送”,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大哥,今年的金秋才子宴还跟去年一样不去参加吗?”叶知夏停下了推着叶知秋的轮椅的动作,停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下,对着叶知秋轻声询问道。
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五,正逢中州城一年一度的金秋节,所以叶家在这一天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宴席,美其名曰“金秋才子宴”。光是从字面上来看,任谁都能猜到这场宴会的内容除了吃饭,更有提拔家族中人才的意思在内。
“有什么可去的呢?不过是去给别人徒增笑料罢了。”叶知秋淡淡地回答道。
叶知夏心中一紧,旋即苦笑。看得出来,他哥哥至今仍然被自卑的阴影所笼罩着。
这些年,尽管叶知秋从来没有开口跟他提过,但他却能很清晰地感觉出来。
“好了,宴会就要开始了,你先去吧,我想一个人待在这儿静一静。”叶知秋不等叶知夏作出反应,就再次开口了。
叶知夏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对叶知秋说点什么,却见叶知秋闭上了双眼,对着他摆了摆手。
他知道,叶知秋现在明摆着不想再听任何事情了。叶知夏心中无奈叹息一声,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叶知秋合眼听着叶知夏远去的脚步声,直至那脚步声几近消失,这才睁开眼。回首朝着叶知夏离开的方向望了望,见他真的离开了,便放下心来。
叶知秋思绪飘飞,心里想着叶知夏已经过了十六周岁,如今他也快满十八周岁了,距离二十四周岁仅剩六年……
望着满地凋零下来的红叶,叶知秋轻声叹息,他慨叹自己最终要像这些落叶一样随风而逝……
呵呵,他只是漫漫时间长河中的一位过客罢了,一生平淡乏味,短暂而又不留痕迹……
这尘世间,他算是白来一遭了……
人,终究是要归于尘土的吗?……
这时,叶知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本以为是叶知夏去而复返,细听之下,却发觉是两个人的声音。
一回首,叶知秋便看见了叶轩邈和江温妍夫妇——也就是他的父母,二人正不疾不徐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知秋,修炼进展如何?”见自己的儿子在回头看他,叶轩邈张口就问。
“回父亲,还是炼气四重。”叶知秋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还是什么进步也没有吗?……”叶轩邈微微有些失望,但是这个回答也在意料当中。略微顿了顿,叶轩邈接着道:“我这次来,是见你最后一面的……”
闻言,叶知秋垂下眼帘,目光中无悲无喜。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