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婉、嫣!”
蹲在地上哭泣的瘦小女孩闻声,颤抖放下护住脑袋的手,哆哆嗦嗦地站起身,瑟缩的目光垂向地面,灰白的嘴唇嗫嚅着:“长姐,我错了。”
来人也不过是个梳着丫髻的八九岁的小姑娘,然而却是盛气凌人,伸出一根水葱般的幼嫩手指使劲戳着她的小脑袋。
她咬了咬下唇,疼也不敢吭声,双手紧紧揪着衣襟。
“你怎么又跑出院子了!”手指的主人怒气冲天,“说呀!你为什么要出来!你为什么不能安分的在院子里待着!”
瘦小的女孩被猛推了一下,趔趔趄趄地摔倒在地,泪水成串坠落,不发一言。
但,来人并不想就此放过她,用力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出院子,直到一处水井旁,命仆人打了一盆水,掐着她的后颈,将她的脸压近水面。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想吓死别人吗!”
扑面而来的凉意令她无比清醒。
水面映出一张布满斑驳伤痕的脸。
她惊恐的后退,“这是谁?”
“哈哈哈,这就是你!是你!庞婉嫣!”来人终于得到满足,放肆的大笑,“丑八怪,庞婉嫣是丑八怪!”
她拼命摇头,“你说谎!这不是我!不是我!”
来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再次拖到木盆边,张狂地笑道,“你看呀!这就是你!”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狠推了对方一把,对方噗通一声跌进了水井之中。
这时,一直在旁看热闹的丫鬟小厮慌了神,大呼:“大小姐落水啦,快救大小姐!”
她在一片慌乱中突围而出,努力向前奔跑,她记得除夕夜被一个老妈子领着走过这条路,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院落,那里有慈爱的祖母——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
老妇人凝视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轻烟出了神,末了,她长叹一口气,“罢了,明日我就与那苦命的丫头一起搬到乡间的宅子去吧。”
“母亲,您身体大不如前,还是住在府里方便我们照顾啊。”坐在老妇人右下首的中年男子面露忧色,劝阻道,顺便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使了个眼色,“瑾娘,你劝劝母亲。”
“是呀,母亲,我已与秦太医约好过两日来府中为您诊脉了呢。”瑾娘起身走到老妇人身边,给老妇人揉起肩来。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在乎生死吗?只是可怜那苦命的丫头。”老妇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舒了口气,“我已经决定了,你们无须再劝。”
瑾娘见状,乖巧道,“母亲,乡间的宅子我都布置妥当了,不会让婉嫣受委屈的。”
“嗯,你做事一向利落。”老妇人转向中年男子道,“近来我总会梦到从前的事,很是不安。”
“既是如此,母亲就去乡间住一段日子吧。明日我下了朝亲自送您过去。”中年男子沉稳道,“那我与瑾娘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嗯。”老妇人闭上眼。
瑾娘欲言又止,轻声在老妇人耳边嘀咕了几句,老妇人微微颔首。
中年男子双手背于身后,率先走出房门,瑾娘聘婷跟随。
突然一道小身影急急冲进院子,撞上了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拉住低着头丫髻散乱的小女孩,不悦道:“凝月!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怎的如此没规矩!瑾娘,吩咐丫鬟带她回房!”
“老爷莫生气!凝月还小,慢慢教就好了。”瑾娘微笑上前帮小女孩整理仪容。
“呀!”瑾娘突然惊叫着后退一步,“婉嫣!怎么是你!”
小女孩抬起头,满脸扭曲的伤疤呈现在中年男子的眼前,中年男子几欲作呕,连连摆手,“瑾娘,立即叫人来把她带走!怎么把她放出来了!一群饭桶!”
闻言,小女孩的眼中燃起不知名的情绪,用力甩开瑾娘的手,向里冲去。
“来人,拦住她!”中年男子大声道。
小小的身子在院里东躲西藏,走投无路,被几个仆人合力捉住,她拼命挣扎,终于喊出声来:“祖母!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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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苗亦悠猛然惊醒,眼中含泪,被汗****的寝衣粘在身上很不舒服,“清影,取一套寝衣来!”
“小姐又做噩梦了?要不明日我禀了老爷,请太医来瞧瞧吧!”清影撩开纱帐,关切道。
“不用,我没事。”苗亦悠接过寝衣,“你去睡吧。”
听见清影轻轻放下纱帐,到外间的榻上躺下,呼吸声渐渐均匀绵长,苗亦悠方才小心的下床,赤脚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瞧见铜镜中完美无瑕的容颜,这才放下心来。
轻抚自己的脸颊,如丝缎般光滑,苗亦悠微微一笑,一场噩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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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亦悠,年十六,貌若天仙,性格丑陋,琴棋书画不通,诗词歌赋欠奉,官媒拒收,私媒头痛,左丞相急成疯老头。”小厮含笑朗声念完,将凉亭中的几位华袍少爷都给逗乐了。
“连百姓中都传成这样,看来苗左相的一世英明都毁在这位掌上明珠身上了。”
“余兄此言差矣,至少苗小姐是嫡出,容貌又属上等,再加上苗左相的地位,还是有很多公子哥趋之若鹜的。”
“你没瞧见去提亲的公子哥都被苗小姐拒绝了么!”
“但并未有人见到苗小姐的真面目,难道传言有误,其实苗小姐是无盐之貌?”
“哈哈,秦兄多虑了,苗小姐可是今年的秀女,听闻皇上阅其画像后连赞妙人儿!”
“是吗?不知苗小姐与庞右相的千金相比,谁将更得圣意呢?”
“看来苗左相与庞右相的朝堂之争要蔓延到后?宫了啊。”
“恐怕这次苗左相要一败涂地了,庞右相的千金才貌双绝,菩萨心肠,口碑极好。”
“我看还是先回去给父亲提个醒,别选错盟友。”
“那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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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兰亭阁着人将首饰送来了。”清影领着捧着锦盒的丫头进了屋。
“嗯,放下吧。赏!”苗亦悠慵懒的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玉手随意一挥。
待丫头走了,清影迫不及待的合上门和窗户,打开锦盒,苗亦悠稍稍侧目,问道,“清影,怎样?”
清影将盒盖打开,呈予苗亦悠过目。
只见红色丝缎上静卧一支金凤步摇。
凤身纯金锻制,浑然天成;凤目镶夜明珠,光彩夺目;凤尾黏饰翠羽,贵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