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并没有想到会有人帮自己,更没有想到帮自己的人会是钱管家。
在他看来,本来在阿达那件事上钱管家就没有表现出来丝毫的善意,又何况听过其他应试之人对刘府二少爷的描述,自然也就把身为刘府一份子的钱管家划为了恶人一类。像这些本身就不会行善事的恶人,又怎么会主动帮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呢?
不止苏墨自己,现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话。没有想到他会帮苏墨说话。
然而不论怎样,事实上钱管家确实那么做了。
因为出乎意料,所以苏墨没有能在钱管家说后马上反应过来。
眼看刚刚因钱管家的话而缓和的气氛随着他的不出声紧张起来,幸而苏墨很快便醒悟了过来,未加细想便顺着钱管家的话应了下去:“是晚生无礼了,并非有意冒犯,还望诸位大先生勿怪!若不便让晚生看一眼的话,那便允晚生就先行退下了。”
三位东月院的先生中似乎正是以负责修行资质测试的地位最高,另外两人此时正看向站在中间的这位同僚,似乎是正在等他的决定。
眯着眼盯着面前作揖的苏墨,原本还对他表现出关心之情的这位先生脸上早已毫无感情,隐隐透漏出了杀伐之气:“……以后学聪明点,这次念你通过了本院招录且是无意初犯,不再追究,若有下次……好自为之!”
此时听到东月院的先生表示不再计较,钱管家才总算松了口气,连忙示意眼前的这个麻烦赶紧离开此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早就把那些家仆遣走了,他肯定不吝于将眼前这个人绑起来一顿狠打借以发泄。刚刚苏墨的结果他也听到了,只是一个中等偏下的评价而已,也就是说比刚刚够格录取强不了多少,像这样的人即使进了东月院成就也是有限,何况看衣着他本身也并不是什么富贵子弟,像这种没有家世没有仕途的人,打了也无碍。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只要对自己的招录测试没有影响,倒也没有兴趣去管苏墨。
就这样,在百草堂院内所有人都不阻拦的情况下,只是单纯以为钱管家突然发了善心的苏墨就只好这么走了。
午时温暖阳光照耀的街道上,春光依然明媚,但苏墨的心中却一点都不明亮。
现在回想一下,如果当时没有因为着急而失礼的话,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处理方法的,只可惜对现在来说一切都只是如果而已。
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东月院的录取记录是改不掉了,那么两个月之后的太学院大考也就无法参加——一旦东月院的录取名单确定,即使不去东月院报道,今年太学院的大考资格也不再存在,无法参加今年太学院的大考。即使想参加,最快也就是明年再重新获得乡荐后去参加了。
当初离开师父身边的时候就预想到了万一太学院大考失败之后怎么办的情况,原本计划着是直接去找在太学院任教习的二师兄那里借住,但若在通过了东月院的招录之后却不入院反而弃学躲在二师兄那里,怕是又可能给二师兄带来诸多麻烦。
东月院不愿意去,二师兄那里不能去,师父正带着小师弟云游,大师兄又在军中任职,苏墨竟想不来接下来有哪里可去度过剩下的一年时间。
最重要的是,除了太学院,哪里还会有藏书丰富的地方呢?这是苏墨最忧心的事情,哪怕刚刚自己被证明还有着一定的修行资质,也冲不掉这份忧虑。
修行与读书之间,苏墨毅然选择了读书。
就这么皱着眉头想着心事在大街上慢慢走了半天,苏墨依然没有得出解决方法,时间却兀自走过了饭点。
等意识到自己已经饿了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早就响了起来,不禁脸色微微一赧。幸而此时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在,所以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不过苏墨环视了下自己身处的地方发现记忆里面完全没有印象,应该是无意识中走偏了才走到的这里。
如果再从这里回到住宿的店家去吃饭的话不知道又要走多久,不如先随便找家铺子吃点,剩下的只能等吃饱了再讲。如此打定了主意后,苏墨在附近寻了下,虽然没有上好的酒家,不过卖面的路边摊倒是有,闻着味道也不错,便前去寻了个位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
饭点已过了段时间,摊位上除了身兼伙夫的掌柜,就只剩下另一桌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人面前的碗里已经吃了个干干净净,而另一个则只是动了几筷子,明显已经吃好了的那位如今正在拉着另一人的左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大富大贵呢就不用想那么多啦,你看你这满手的茧子,怎么看都是勤劳命。古人有云啊,人无横财不富,你还别说,这句话可是应天理的,所以像你这种老实人啊,还是别想那么多,就算真有金银财宝放你面前,你肯定也认不出来,白白错过……”
虽说那人声音并不算大,但毕竟此时路边人少环境安静,而且苏墨坐得离他们那桌又近,刚坐下来就把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着像是在算命,本就有心转移自己心绪的苏墨便趁着自己那碗面还没做好,将注意力放在了两人身上。
刚刚说话的那人衣着普通,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除了头上的发髻有点道家的影子,其他外表和普通人家无异,只是书卷气略浓,若不是身边墙角支着一根上写“千机神算”的白色麻布布幡,估计谁都不会认为他是算命的吧。而坐在他对面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憨实的农家汉,像这种人,通常都是“神算”们最欢迎的对象,随便唬两句就吃得死死的,被恐吓一番后乖乖掏钱消灾……
所谓有钱难买我愿意,就算是平时苏墨也无意去揭穿这种骗局,更何况今天,只是不知道眼前的“神算”有会以什么借口来骗对方花钱消灾就是了。
“大仙你怎么知道的!”汉子听到“神算”说自己与横财无缘后一脸惊异,很老实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前年俺就是在地里挖出来了个铁盒子,里面装了块只有俺指头肚那么大一块黑黑的东西和一块儿玉,打开后闻着味道可大了,俺想着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放坏了,当时就把那黑的给扔了,留着玉到城里当铺去当,结果掌柜的告诉俺那块玉太差了不值钱,没要,倒是对玉上的味道很在意,老问俺是不是还有其他之前的东西不舍得当。俺被问烦了,就把怎么挖出来的事情给掌柜的说了,掌柜的让俺赶紧去找那块黑黑的东西,说那是个龙什么香,可值钱了,就俺说的那么大一块,他愿意拿城里两处宅子跟俺换。俺一听也急了,回去拉着俺婆娘一块儿找,愣是没找到,后来听说是被南村的一个穷教书先生捡走了,当天就离了村,几个月后在安木城买了宅子盘了个酒楼,当起了老板。要说不是因为卖掉了那个龙什么香,打死俺俺也不信……”
听完后不止苏墨心里面感到羡慕和可惜,就连那个位“神算”也是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汉子所说的那块香料应该就是龙涎香,苏墨看过书中的记载,虽然名为龙涎实际上却是种异香,虽然出处无人知晓但肯定与龙毫无关系,可遇而不可求,本身价格就极高,而且几乎有价无市,就算真有人卖,十有八九最后都会落到宫里面使用,何况看壮汉的那副大手,光手指肚就差不多两个铜钱大小了,这么大的一块儿,别说这种偏远地区的两套宅子,按以往有过的明确记录,就算在朝阳城都能换来两处一亩以上的宅子,看来那个当铺的掌柜也是耍了心眼的,想在这壮汉身上捞上一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