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静静地站了起来,抬头看着那正以非常非常缓慢、甚至比鹅毛下落的速度还慢、静静下降的点点光芒。
虽然已然碎裂纷飞变成了萤光一般大小,但那丝毫没有减弱它们的光亮,这漫天之下的星星点点依然照亮着眼前的一切,太过耀眼,却奇异地从始至终都不会让苏墨的双眼觉得刺目。
苏墨不由自主地跟着落落抬起了头。
映着头顶那片同样闪烁着真实星光的黑色,苏墨以为看到的是正在自己身边下落的一片星空。
此时苏墨才意识到,整个院中的微风都停了,院外的吵闹声也不知何时起再听不到。
只剩下了眼前的光影。
分外美丽。
对落落来说,她已经见多了眼前的场景,所以并没有因眼前的光影而忘记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十数万点光芒中,她所需要的只是其中一个。
并不需要一一去看过,自从所有光明出现的那一瞬间开始,落落就知道那粒光明在哪里。
它就在那里等待着自己。
因为,所有的光都是经落落的手出现的。
她所寻找的那点光明,正在眼前不远处的半空中缓缓落下。
抬起脚,落落就这么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某点光芒向前走去。
一路上,落落所经过之处的光芒丝毫不受身后所带起的微风扰动,保持着那缓慢又缓慢的速度下落;而在她身前的那些点点亮光面对迎上来的落落也并没有像苏墨心中预想的那样被推挤到一旁,而是就这么散发着光芒融进了落落的身体中,待她走过后又穿过她的身后在原来的位置上出现,完全不受影响地在原来的地方缓缓下落。
前行了数步之后,落落便停了下来,和苏墨、高山一起任无数光明穿过自己身躯落向地面渐渐铺满,却依然注视着眼前上空中的某一点光明。
随着它渐渐下落,苏墨也看出了她所望着的是哪里。
那是和其它十数万点光芒毫无二致的亮光。
一样的洁白,一样的光明。
就在它慢慢落到将近与落落双眼平齐的时候,落落抬起了不知何时便空无一物的右手,伸出了食指,以指尖去迎接那点缓缓降落的光芒。
其它的点点光明都毫无阻碍地穿过三人的身躯向下掉落,唯有这一点光明就这么自然地停落在了她的指尖之上,不再下落。
而它在那粉嫩的指尖之上显得那么温暖、纯粹。
映在落落的双眼中,仿佛院中又多出了两点光明。
这就是落落此次所需要的一点光明。
接下这点光芒后,落落便直接转了身,又走向了刚刚那朵青石砖铺就的花,然后蹲下。
说来也奇怪,满院中都能见到落在地面上的点点光芒,却只有那朵花上干净无比,似乎是自开始起便在等待什么的到来。
这一次,落落没有再用到水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而是就这么伸出右手,将那指尖上的一点光明压向了花朵的正中间、方才水所落下的地方。
下一瞬间,所有的光芒像是顿时失去了那份缓慢的闲情一般,如光之雨一样瞬间落下,铺满地面。
融化,连结,汇成三人脚下一整片光的水面。
然后,像是有气泡生成一般,这片光的水面在不同的地方鼓起,向上延伸,
光亮变淡,形状也越来越清晰,甚至最后连颜色都开始分明了起来。
那是发出了淡淡光明的桌椅、书册、笔墨,以及许多长相、表情与动作各不相同的——穿着与现今毫无二致服饰的院生,以及先生。
仿佛曾经发生过的某个日子中的一瞬,被时光固定了下来之后再在现在展示了出来一般。
不等苏墨缓过神来,落落便又站起了身,然后右脚尖轻轻点了一下脚下已经变得很淡了的光幕,以她右脚尖为中心的一圈光的涟漪几乎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后院。
接着,所有的一切便活了过来。
那是某一天,先生们给院生们上课的情景。
院中摆着数十张书桌,学生们坐在书桌旁。
先生们则拿着一张大大的、画有虽然复杂却错落有致、极富韵律的图形的纸张,在向学生们讲解着什么。
而随着先生们的讲解,学生们也在记录着一些要点,并不时有学生张嘴似乎在提出问题,先生们也面向学生们不停地说着什么,似乎给予学生们解答。
如果不是因为听不到任何声音,而那些人的身上还有淡淡光芒的话,苏墨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眼前发生了什么。
饶是如此,他如今也已经震惊到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苏墨知道修行能做到许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例如御剑而行,凝气成兵,身外化身,等等等等,各式各样的事情。但是相对的,能做到这些的人都是已经修行有成之人,自然年龄不会和落落一样小,并且相对的身体也都强健得多,而落落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更何况动静大的术法也就意味着对世间所能造成的影响大,像刚刚这种动静的话,如果换了大师兄估计一座山头是保不住了。而这一切却都只是由看起来很文弱普通的落落举手间所做到的,其动静如此之大,结果却更是如此玄妙,看起来应该是因为这是阵法的原因,这让苏墨怎么会不惊讶。
似乎是因为只想让苏墨提前见识下这个场面的原因,所以落落并没有让这个场面维持多久,片刻过后苏墨还在因震惊而没有说话的时候,落落便已经又转身穿过了那些光的人影和桌子走到水井旁,不知从哪里取出了那只水瓢自水桶中舀了半瓢水,走到那朵青石砖铺摆成的花朵旁再次蹲下身,对准花心将水浇了下去。
而这一次,随着水流下落并充盈青石砖之间的缝隙,所有光所组成的人与事物便在毫不停顿的动作中就此溶化下落再次变为光明,在地面上重新汇集成一片光的水面并快速变暗,直至渗入了地下一般消失。
就仿佛之前那尤其美丽的景象是错觉一样,所有的一切消失得如此悄无声息与迅速。
当所有的光芒都彻底隐去之后,夜色重新笼罩了整个院落,消失的微风又偶尔吹过,院外行人路过的声音再次传来。小楼上镶嵌的法珠散发的光芒与升起的月色一同洒下淡淡的光亮,虽然和刚才落落洒下的光明相比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终究还是能看清院中的情景。
落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站起身行了几步将水瓢放回水井边的水桶中,复又折身走了过来。
而苏墨,终于从刚刚的光景中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