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
长了几百年的银杏树伸展着密密麻麻的枝桠,以一种无限弯曲盘旋的姿势伫立在上空。
树下的两人,一如既往的沉默,周遭静得只听得见风声簌簌,抖落稀稀拉拉的树叶。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把从前一直不敢面对,不敢直视的问题一一的想了个透彻。闻,我觉得……”
“住嘴……!”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他一声暴喝吓得停住了。
“你觉得我们俩不合适,所以想要跟我分手?!”他字字珠玑,声线凌厉。说话的档口,连眉毛都是一颤一颤的。
“不,我并不是那样想的。你先听我说,好吗?”陆陵秋被他的气势吓住,低着头小声说道,“我们其实对彼此都没有真的用心,一直带着对别人的感情来相处,互相伤害互相折磨。闻,我很感激你,在我难捱时给予我帮助,给我以鼓励。所以,我觉得为了尊重彼此,我们……”
不,他不要。就算是安慰自己,她也没有必要铺垫这么长一段,最后却以一句我们分手吧来结束这段恋情。他害怕失去,害怕受伤,害怕以后的日日夜夜没有她。
“我们……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思良久才做出这一决定,“以后,我会努力去对待这段得之不易的感情,希望你也如此。虽然我现在可能还是放不下他,但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我就能忘记。”
一声惊雷劈中他,全身僵硬,惊得忘记闭上嘴巴!
她她她,她说重新在一起吗?!
那种由悲伤渐变为喜悦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般起起伏伏,惊悚刺激。他在这短短几秒内,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说话。
夜,很黑,星,很亮。
她以温柔暖和的眼神凝视着他,嘴边漾着甜甜的笑意。
“不,不!”他脸色陡然突转,原本的喜悦消失不见,眼神阴鸷得可怕。他们都错了,一定都错了。
“闻,你怎么了?”陆陵秋走到他身边,脑袋只及肩头,她不得不以一种无比僵硬的姿势抬头和他对望。他的眸子如黑曜宝石,星星闪闪,璀璨如明星。
闻仁尧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心底波澜起伏,一阵阵波涛翻滚,在他如雪的心里卷起一股飓风。
“对不起,对不起……!”他拼命说对不起,牙齿咬到唇瓣,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你知道吗?秋,我一开始仅仅是因为你的眼睛,它和浅浅的真的好像……!”
“我知道,就像一开始我把你当成二十。闻,你不要觉得歉疚,你看,我不是也做错事了吗?”她试图去拥抱他,无奈胳膊太短,个子太矮,踮着脚也显得十分吃力。
他们都是别人爱情里的配角,不被重视,不被在乎。因为种种缘由,命运痴缠,他们携手彼此走到了一起。虽然初衷不在此,可是后来的爱情说不定会走得更远。
“谢谢你,谢谢你……”他反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一股温热的暖流袭遍她全身。
树叶被风一吹,哗哗作响,在这个无比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醒耳。
“我们是平等的,你不要谢我。”她依偎在他宽阔的肩头,语调侬软,“你怎么也在锦鲤,不会是……?”
“你想多了,我是来谈公事的。”他咧嘴一笑,终于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表情。
陆陵秋此番有点不好意思了,眼睛明亮得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我又没有想什么,是你想多了!”
“可能吧!”闻仁尧傻呵呵的笑,抱着她的手并不松开,“怎么了,为什么来锦鲤卖水果?”
“我从陆家搬出来了,要自己挣生活费和学费。你会支持我的,对吧?”她抬头问他,额头轻轻磕上他迷人的下巴。
他青色的胡渣刺刺的,弄得她痒痒的,一阵酥麻。
咧嘴大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当然!不过,现在住在哪里?”
她从陆家搬出来,和陆仲晏彻底不来往,最开心的人莫过于他闻仁尧了。从前没有陆陵秋时,他,陆敩渊和陆仲晏就是死对头,为了陆家主事人的位置,暗地里斗得死去活来,最后以他和陆敩渊败北结束。陆敩渊因为易浅絮的死耿耿于怀,远走他乡,从此再无音讯。而他,则和陆家恩断义绝,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以前敬重陆仲晏叫他一声大哥,如今老死不相往来,他又和陆仲晏有情债,更加是冰与火两重天,不能共存。
“嗯,加栋哥家里,我们一人摊一半房租。”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怕他知道了会不高兴。
果然,他的表情立马变得阴沉起来,一双大眼嗖嗖的朝她射着一道道眼光,“来我那住,不收你房租,怎么样?”
“闻,请你尊重我一下好吗?我希望凭努力和拼搏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不用依赖任何人。”陆陵秋也黑了脸,“你要理解我,加栋哥是个很好的人,你不要总是敌视他!”
敌视沈加栋?!
哼,他不屑!
“好好好,就依你。现在怎样,要我送你回去吗?”他咽下这口气,气冲冲的说道。
“不用啦,你早点回去休息,不是还喝酒了,胃会不舒服的。”她的声音很细,两人并排走着,一路上说说笑笑。
人群散去,夜更深了。热闹的锦鲤,少了白日里的火热,多了一分寂静。
沈加栋趴在摊子上,双目无神。他有预感,陆陵秋一定又会离他远去了。好不容易陆仲晏退出,他有点机会了,谁知又冒出个闻仁尧,横插一脚,将这段濒死的感情挽救回来。
“闻,再见!”她的话响彻在耳畔,空灵得如同天籁。一听见她的声音,他立马激动的抬头,在看见闻仁尧的那瞬间,眼底的火花蓦然熄灭。
“早点回去,晚上风大,注意别着凉了。”闻仁尧钻进车里,还不忘回过头对她温柔一笑。
送走闻仁尧,陆陵秋侧脸抱歉的冲沈加栋笑笑,说道,“加栋哥,不好意思啊,还要你帮我看着摊子。”
“没事,回家吧。”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无波无澜,平淡得如同一汪清水。
他想,陆陵秋,我要拿你怎么办。离不开割不掉,断不了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