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洞。
东木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手。
一只几乎只剩骨架,半段小臂血肉模糊的手。
他笑着摇摇头,浑身上下发出血液沸腾的声响,衣袍无风自动,肌肉筋腱以双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皮肤如昔手如新,东木脸色未变。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洞主,邹狩他……”
一长老忍耐不住发问。
“管他作甚。”东木缓缓舒一口气,眉毛一扬,“倒是你的事,办好了没有?”
“请您放心。只是邹狩他天性鲁直——”
“鲁直?”东木打断话语,面色古怪,“你说他鲁直?”
长老不敢反驳。
东木也没再解释。只是……确定自己对他没恶意后果断报出藏身地点,同时掌握着自己两个女儿的行踪……
邹狩,齐水,你真是鲁的一手好直啊!
东海之北,有岛孤立于水面。
“哎哟!轻些!”
齐水惨呼一声,向着慕秋水可怜巴巴看去。
慕秋水笑眯眯地磨牙:“阿水,是药三分毒,那一样哒疼些好得快啊。”
东薇把伤药泼在他身上,那眼神似乎要削死他。
张大象和陆子霜静静站在他身前,一人手里拿把刀,也不说什么,就盯着他看。
“伤药……敷上来怎么这么疼?!”
泼上来这种说法如今完全动弹不得的齐水怎么敢说。
于是他满心悲愤地发问。
结果只得到了一个更令他悲愤的回答。
“我加了盐。”
“可即使是按照滴血洞最狠的锻体配方加也没这么疼啊!”
“我多加了两倍。”
齐水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众人对他硬撼东木表现出一致的愤怒并达成了狠狠惩罚他一顿的共识。结果就是慕秋水不肯与他亲密了,东薇治伤时手重了,张大象与陆子霜两个闷葫芦不会表达,每天拿着把刀跟着。张大象拿个菜刀也看着老实,可被陆子霜拿着把尖刀对他上下瞟来瞟去……是个男人就受不了啊!
“穆木!穆老大!便宜师尊!师尊!”
一向嬉皮笑脸的穆木此刻有着最义正辞严的表情:“你太莽撞了!这么做不想想大家么!”
齐水心中骂了这道貌岸然的货一百遍,最后只能诚诚恳恳再次道歉:“对不起大家,我真的错了。”
张大象下意识要放下刀,结果感到不对立即看向依然磨刀霍霍的陆子霜,然后又迅速举起来。
“阿水啊。”慕秋水叹了口气,“你道歉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让我们怎么相信你呢?”
“别闹了!颜蛮和东玫怎么办?”
“嬴府主已经去了!好好待在东海吧,说不定他俩玩得正好着呢!”
东海之上,云宫外围。
一叶孤帆向北。
“阿嚏!”
颜蛮狠狠打了个喷嚏,嘟囔道:“谁惦记小爷呢。小玫,起来啦。”
东玫从深眠中缓缓醒转,抿起干枯的双唇:“唔。”
她微仰起头看着毒辣的太阳迸裂少年唇角的皮肤:“该你睡了?还是水又不多了?”
“……不是。前面来人了,有楚明萧。”
“楚明萧?东海云宫的?”
“对啊,就是那个‘逍遥仙’。”
“他们来作死?”
良久的沉默。
半晌,一个充满憋屈的好听男声响起:“东大小姐,请您往四周看看,我好心好意背着师尊师祖在海上找着漂流的某些逃亡者,给他们送给养送大船……你这么说话合适吗?”
东玫的眼神清明了一些,才发现这位逍遥仙说的是真的。
楚明萧带来的大船装满了补给,外带强劲的风帆。他手中持着一份极详细的海图,一个精致的罗盘。
她不由脸红了一下,接下来又马上恢复了那个滴血洞主之女的本色:“真正的君子哪会这样斤斤计较?送佛送到西,要不再帮我给齐水捎句话?”
楚明萧张了张嘴,好一阵才开口:“……可我没他的联系方式啊。”
“真弱。”
说罢,少女蹬蹬蹬跑上大船参观去了。
就算是脾气好的楚明萧也被气得脑门发青。他苦笑着看向幸灾乐祸的颜蛮:“这就是你的……”
“吃亏就吃亏吧,别酸溜溜的。”以往与张大象一个级别的颜蛮如今悍然补刀。
楚明萧嘴角抽动了两下,转头就走。
他再也不想看见这俩货了!
东皇山顶。
东云上人与东白方丈对弈。两人一个身周流云点点,一个肩侧佛光成圆。
“那孩子想的还真好只可惜……”
啪!一颗白子带着微光?照棋盘。
“有什么可惜的?东皇山不说,滴血洞都纵容了他的行动,要不然那个东薇怎么就无缘无故挤进去了?”
黑子截大龙。
“还不够啊。昔日道济在我眼中还只是有两个身份的孩子,寒剑子那老顽固执意要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赌一把。”
白子围魏救赵。棋盘局势瞬间惨烈起来。
“你怎么说?”
“我没答应。”
“哦?”
“我说正道没有再失败一次的机会了。”
不觉间棋局已止,两位正道的巅峰人物悄然而不语。
一直以来天下的散修对高高在上的几大势力有一个疑问。
阿依娜就曾经要齐水回答:
佛宗是什么?为什么气宗与炼体中会有一小块五台山修心?
这个问题齐水想了很久,最后没有说话。
魔道曾经是噬杀的疯子,不择手段的恶人。
正道曾经是自命清高的卫道士,有精神洁癖的呆子。
后来魔道与正道……缓缓靠近。
魔道取凶兽血炼体,杀人亦坦荡。
正道入尘世,不再失了功力便是蠢人。
这个转变是谁做的尚不得知,但是他让天下变得好了起来。
但可以肯定,不打扫卫生垃圾不会自己跑进桶里,所以天下要有一个监督者,有一股足够力量使正魔好好走路的力量,这股力量不可以太大否则谁知道万一监守自盗的后果;也不可以太小至少得足以维持平衡。它要有济世的情怀甚至是牺牲的觉悟,要有足够的自律,对民间的了解,有不容易生变的体制。
它就是佛宗。
所以论及正道的魁首,有着四阶三段方丈的五台山不能算。五台山是曾经满怀希望者平衡天平的砝码。
那个或那些人最终的目的应该与齐水一致。
可到了如今的天下这个正魔合一或不分正魔遇到了最大的问题:如果二者不分了,我们还是正道或魔道吗?
这个问题有一个答案:正魔之一把对方吞并了就好。
那只好打架,还是撕破脸皮地打。
于是形成了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佛宗希望推进正魔合一,正魔不希望;而佛宗决定平衡倾向的力量又不能无视,逼得正魔最后用打个你死我活来推进所谓合一,结果佛宗又不喜欢这种方法。
如今魔道占上风。至少现在,无论如何,佛宗要帮着正道。
齐水想,要是把它变成夫妻间的事儿,甚至是自己的事儿,是不是好些?
这才是少年真正的图穷匕现。
其实问题还有另一个结果。
就是再出来一个或一群像当年改变天下者的人。
五台山不敢也不能赌,他们太特殊。所以东白方丈连寒剑子“培养一个希望”这样的意见都不同意。
至于东皇山与滴血洞。
就是他们这么想的,也是他们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