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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杜甫(2)

依据诗的内容,全篇可分为四部分:开头六句为第一部分,表达了诗人思念韩注的情感。“美人”出自《楚辞》,常用来比喻君子,这里指韩注。从“玉京群帝集北斗”到“羽人稀少不在旁”为第二部分,写朝廷中小人当道,逼得贤臣不得不解官而去,不能再守护在帝旁了。“羽人”原意为穿羽衣的仙人,这里喻指贤臣。从“似闻昨者赤松子”到“色难腥腐餐枫香”为第三部分,写从传闻中听到了韩注罢官的原因。这里以张良比之,足见诗人对他的赞赏和仰慕之情。末四句为第四部分,诗人直抒胸臆,表达了自己的感想,希望韩注能够再度出山,为国效力。全诗结构严谨,以游仙与现实相糅合,不失为杜诗的代表作之一。

丹青引赠曹将军霸①

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

英雄割据虽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

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开元之中常引见,承恩数上南薰殿。

凌烟②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

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

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

先帝天马玉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

是日牵来赤墀③下,迥立阊阖④生长风。

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

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玉花却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

至尊含笑催赐金,圉人⑤太仆皆惆怅。

弟子韩幹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

幹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⑥气凋丧。

将军画善盖有神,偶⑦逢佳士亦写真。

即今飘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

途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

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⑧缠其身。

【注释】

①曹将军霸:即曹霸(约704~约770),唐代谯郡人,本是魏武帝曹操后代,曾官至左武卫将军,玄宗末年被贬为庶民。能文善画,擅画马,享有“文如植武如操字画抵丕风流”的美誉。②凌烟:即凌烟阁。贞观十七年(643),唐太宗为了纪念开国的文武功臣,修建凌烟阁,并将画师阎立本绘制的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陈列其间,开元中,玄宗命曹霸重画一次。③赤墀(chí):宫中涂红的台阶,又称丹墀。④阊阖(chānghé):传说中天宫的南门,也指皇宫的正门,这里泛指宫门。⑤圉(yǔ)人:圉,是养马的地方;圉人,即管理御马的官吏。⑥骅骝(huáliú):赤红色的骏马。⑦偶:原作必,据《杜少陵诗集》改。⑧坎(lǎn):遭遇不顺,穷困失意。

【名家点评】

此诗处处皆有开合,通身用衬,一大法门。(方东树)

画人画马,宾主相形,纵横跌宕,此得之于心,应之于手,有化工而无人力,观止矣!(沈德潜)

【精品导读】

曹霸是曹操的后人,著名的画家。安史之乱后四处漂泊。唐代宗广德二年(764),杜甫与他相识,十分同情他的遭遇,写下了这首《丹青引》赠予他。

在杜甫题画诗中,此诗最负盛名。一方面,诗人借曹霸的际遇,写出了安史之乱前后天翻地覆般的剧变,隐含贫士的悲凉沧桑之感;另一方面,诗中纯熟的衬托、对比等手法为其增色不少。现代学者何治国总结出了其中多处衬托、对比,包括“学书与学画,画人与画马,真马与画马,凡马与‘真龙’,画工与曹霸,韩幹与曹霸,早先之盛与后来之衰等等”,他说:“前者为宾,是绿叶,后者为主,是红花。绿叶扶红花,烘托映衬,红花显得更为突出而鲜明。”

古柏行

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

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

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

忆昨路绕锦亭东,先主武侯同宫①。

崔嵬枝干郊原古,窈窕丹青户牖空。

落落②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

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

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

不露文章③世已惊,未辞翦伐谁能送。

苦心④岂免容蝼蚁,香叶曾经宿鸾凤。

志士仁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注释】

①(bì)宫:即祠庙。,幽深之意。②落落:独立,不苟合。③不露文章:指古柏没有花叶之美。④苦心:双关语,柏木心苦,兼说孔明一片苦心。

【名家点评】

形似之语,盖出于诗人之赋……激昂之语,盖出于诗人之兴……余游武侯庙,然后知《古柏诗》所谓“柯如青铜根如石”,信然,决不可改,此乃形似之语。“霜皮溜雨四十围……月出寒通雪山白”,此激昂之语,不如此,则不见柏之大也。文章固多端,警策往往在此两体耳。(范温)

稍带俚趣,力大可观。(陆时雍)

【精品导读】

这首诗是杜甫咏物诗中的名篇。全诗多用比兴的手法,以赞誉久经风霜、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的古柏,来赞誉雄才伟略、对刘氏江山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孔明。从字面上看,诗人句句都在颂古柏,古柏是吟咏的主体,也是诗人情思的载体,情思中有对孔明的礼赞,句句也都隐含着诗人自怜之情,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诗中有人,呼之欲出”。

全诗可分为三部分。从开篇到“树木犹为人爱惜”为第一部分,以古柏兴起,形容它古老而又高大。这里一方面表达了诗人对诸葛亮的仰慕之情,一方面也指出了诸葛亮之所以能够建功立业,是因为君臣相知。从“云来气接巫峡长”到“正直原因造化功”为第二部分,由夔州的古柏,想到了成都先主庙中的古柏。“落落”两句,既是写古柏,又是写人,做到了树人合一,抒发了诗人满腹经纶却不能被朝廷重用的感叹。余下为第三部分,诗人将古柏与自身联系到一起,抒发了自己“材大”却不被重用的愤慨。以大厦将倾倒,比喻国家正面临着危机,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可是自己却不能得到任用,这与诸葛亮与刘备之间的君臣际会真是天壤之别,完成了全篇主旨的表达。

至德二载,甫自京金光门①出,间道归凤翔。乾元初,从左拾遗②

移华州掾,与亲故别,因出此门,有悲往事

此道昔归顺,西郊胡③正繁。

至今犹破胆,应有未招魂。

近侍归京邑,移官岂至尊。

无才日衰老,驻马望千门。

【注释】

①金光门:长安外城西面有三门,中间的一道门即为金光门。②左拾遗:官名,职司规谏君主,举荐人才。③胡:指安史叛军。

【名家点评】

此诗不无怨,然不怨不厚。(钟惺)

不无少望,然淡淡直叙,怨而不怒,讽刺体之圣也。(何焯)

【精品导读】

至德二载(757)四月,诗人于安史之乱中,被叛军捉住。几个月后,诗人从金光门逃出,由小路投奔已移驾凤翔的唐肃宗,被任命为左拾遗。第二年,诗人被贬华州司功参军,又从金光门经过。诗人抚今追昔,感慨万千,遂作此诗。

本诗首联由“悲往事”写起,引出回忆,诉说往日从金光门逃脱时所经历的险象。“胡正繁”写出了安史叛军的强大,朝廷岌岌可危,同时也说明诗人冒险逃脱,表现出了对朝廷的忠诚。颔联进一步写昔日之凶险,追昔伤今,为下文作铺垫。颈联转写今悲,补写再次出金光门的原因。尾联中“无才”对应上联中的“移官”,意思是说我之所以会移官,并非皇上的本意,而是因为我无才并且日益衰老。末句驻马四望,不忍离去,表现出了诗人的留恋之情。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①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②。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③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匪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如羿射九日落④,矫如群帝骖⑤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⑥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⑦南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弦急管⑧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⑨荒山转愁疾。

【注释】

①别驾:官名,州刺史的佐吏。元持:人名,无考。②蔚跂(qí):雄浑多姿。③浏漓:流利飘逸的样子。④羿射九日落:指后羿神日的神话。⑤骖(cān):古代驾在车前两侧的马。⑥(hòng):弥漫无边的样子。⑦金粟堆:指陕西蒲城东北金粟山唐玄宗的陵墓。⑧玳弦急管:指剑器舞所用乐器。⑨足茧:言长年奔走足底生茧。

【名家点评】

此诗见剑器而伤往事,所谓抚事慷慨也。故咏李氏,却思公孙,咏公孙,却思先帝,全是为开元天宝五十年治乱兴衰而发。(王嗣奭)

浓至惨黯,如野笛中断,闻者自不堪也。(刘云)

【精品导读】

诗从李十二娘的师承关系,引出公孙大娘。序中写到公孙氏的弟子李十二娘,又写到公孙氏;正文则从公孙氏起笔,继而转到诗人与其弟子的对话,随后追忆往昔赞公孙氏风采,最后又转回眼前抚时感事。在回忆与现实的交替、实写与虚写的更迭中,全诗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师徒二人及其剑舞,但诗人的目的并非单纯赞美其高超舞技,而是借其兴衰喻世事变幻,增强了诗歌的抒情效果。

春宿左省①

花隐掖垣②暮,啾啾栖鸟过。

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

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

明朝有封事③,数问夜如何?

【注释】

①左省:指的是左拾遗所属的门下省,因其位置在殿庑之东,故称“左省”,与中书省同为掌机要的中央政府机关。②掖垣:门下、中书二省处禁中两侧,如人之双腋,故也称左掖、右掖。③封事:指的是密封起的奏疏。

【名家点评】

前四句皆不寝之景,一字不妄。杜陵早岁诗,固有典型。(王夫之)

唐人五言,工在一字,谓之“句眼”。如此诗,三、四“动”字,“多”字,乃“眼”之在句底者。山谷云:“拾遗句中有眼”,篇篇有之。(赵汸)

【精品导读】

这首诗写于肃宗乾元元年(758)杜甫在长安任左拾遗时。写的是春夜中杜甫于门下省值夜的所见所感。首联写薄暮时分,在夕阳映照之下“左省”盛开的花朵若隐若现,鸟儿鸣叫着从天空飞过准备飞入林中休息。这两句从值夜开始所见写起,描写了诗人看到的实景,又与标题中的“春宿”二字呼应:“暮”字交代时间,同“宿”字相呼应,对“花”“鸟”的描写则展现出了一派“春”的气息。

颔联写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入夜。星星高悬于夜空之中,与地面上的万家灯火呼应,殿阁高耸,与明亮的月为邻,似乎更加明亮。巍峨的殿顶楼阁的夜景就这样展现在人们眼前,透露着皇帝高高在上之意。这句话中“动”与“多”两字,不失为全句的点睛之笔,把意境渲染烘托而出。在整首诗中起到了从写景到抒情的过渡作用。

颈联描写的是作者值夜的情景。此联虽为想象之词,但用来侧面衬托诗人忠勤为国的形象再恰当不过。这两句是说作者在值夜时难以入睡,恍惚间听到有人打开宫门,风吹过檐间,让他误以为听到了百官上朝的马铃声。

尾联承接上文,前半句交代了“不寝”的原因。作者一想到第二天一早要上封事,不安地多次打听到了什么时辰。后半句“数问夜如何”化自《诗经·小雅·庭燎》中的“夜如何其?夜未央。”诗人又增添了“数问”二字道出了诗人心中的不安。全诗到这里结束,留有想象的空间,使这首诗具有独特的韵味。

月夜

今夜鄜州①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②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③,双照泪痕干。

【注释】

①鄜(fū)州:今陕西省富县。当时杜甫正在长安,其家眷在鄜州羌村。②怜:爱怜。③虚幌:透明的窗帷。

【名家点评】

心已驰神到彼,诗从对面飞来。悲婉微至,精现绝伦,又妙在无一字不从月色照出也。(浦起龙)

颈联是想象妻子看月忆己时的光景,这一联风光旖旎《杜集》中不大多见。末联以“双照”应“独看”,是写希望相思愿偿,能够聚首相倚一同看月,那两人的泪,就可干了。情深一往,至于如此。(喻守真)

【精品导读】

因为安史叛军的步步紧逼,太子李亨北上。公元756年六月,长安沦陷,一个月后李亨在灵武登基,改年号为“至德”,史称肃宗。得知这个消息的杜甫把家人安顿在鄜州(今陕西富县)的羌村,决定独自赶赴灵武投奔肃宗。谁料途中他被叛军虏至长安,虽未遭囚禁,却不得不中断计划,滞留在沦陷的国都。诗人独在异地,恰逢月圆,对月思家,遥望亲人,写下《月夜》一首,表达对家人的深切思念:

秋月当空,一片皎洁美好,妻子却只能一个人独守闺房望月,期盼着丈夫能够早点回来。年幼的儿女还不懂思念远在长安的父亲,还不能理解母亲对着月亮思念亲人的心情。夜露渐渐深重,沾湿了妻子云影般的鬓发,月光如水般清冷,让妻子的玉臂受寒。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你一起,倚靠在窗帷旁赏月,让月光照干我们彼此的泪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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