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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李商隐(2)

第二句“巴山夜雨涨秋池”中,诗人直接描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心情,意思是今晚巴山下着大雨,雨水涨满了池子,言下之意就是因为秋雨连绵、交通中断等原因,自己一时难以回家。在此诗人选取了“秋山”和“夜雨”这两个最能勾起离人乡愁的景物,含蓄地表达了诗人对妻子的无限思念和身处异乡的愁苦之情。

最后两句话笔锋一转,不再继续抒写离愁别恨,而是描写了自己与妻子团聚时的情景,给人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若仔细体味就不难发现,这实际上是一种期待和愿望,诗人梦想着返回家乡与妻子团聚,在西屋的窗下窃窃私语,相互倾诉离别的愁苦和团聚的喜悦。由此看出,诗人此时已经不再停留在孤独寂寥的心境中,而是在努力排遣心中的抑郁,以重聚的幸福欢乐来化解眼前的苦闷情绪,诗人的豁达心胸及其对重聚的期待可见一斑。

贾生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名家点评】

逐臣指贾生,因贾生曾出为长沙王太傅。“访逐臣”见得求贤之切,竭力为贾生一扬。二句“才调无伦”,暗用文帝赞贾生语,又是一扬。三句“可怜”一转,是一抑,四句“不问”又是一抑。扬贾生,即所以抑汉文,其讽刺之意自明。(喻守真)

【精品导读】

李商隐在这首诗中吟咏当年汉孝文帝召见贾生之事,极具讽刺意味。诗人托古讽今,自叹其身世飘零,怀才不遇,感慨深沉。

首句写贾谊自长沙被召回,在宣室殿与汉文帝夜话的场景。贾谊素负才名,是著名的政论家,有着高明的政治主张,却一生抑郁不得志,最终被贬长沙,因此诗人称其为“逐臣”。宣室指汉代未央宫前殿的正室。文帝屈尊纡贵,在宣室殿召见他。这里,诗人对汉文帝大加赞扬,“访逐臣”更是赞其野无遗贤的决心。汉文帝态度虔诚谦恭,求贤若渴之心跃然纸上。

次句极力推崇贾谊,说他的才华在所有贤臣中最为出众。“更无伦”写其盖世奇才,无可比拟。诗歌情绪层层递进,富于节奏感,咏叹意味流露无余。

第三句“夜半虚前席”,承接上文的“宣室求贤”。前文中,诗人将文帝虚怀若谷、迫切渴求贤才的心情传达出来,但此处“可怜”二字却制造了戏剧性的转折。诗人哀叹文帝这般用心良苦,遍访贤臣,只是徒劳之举。此时诗人隐而未发,在这里先给文帝留有余地,讽刺意味并未全然表露,同时也给读者留下悬念。

第四句“不问苍生问鬼神”揭开了这次夜谈的神秘面纱,以平静的语调道出夜谈的内容。君王此次访贤,没有胸怀家国天下,也不关心百姓苍生,他要问的是“鬼神”这些虚无缥缈之事。求贤心切、虚心求教,秉烛夜话,却问了这样一个毫无现实意义的问题。这对贤臣来讲,是悲哀,更是比贬谪更让人难以承受的侮辱。诗人论而不断,也不点破自己的立场,但是“问”与“不问”的对比,表达了诗人的愤怒与嘲讽。

瑶池

瑶池阿母绮窗开,

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

穆王何事不重来?

【名家点评】

风格散逸,此盛唐绝调中有所不及者,一读心为之快之。(桂天祥)

实语,如此散逸,固自难得。(周云)

【精品导读】

晚唐时期,皇帝痴迷道教,为追求长生不死,让道士炼制丹药,发生了皇帝服金丹以致中毒而死的闹剧。面对这样的政治现状,诗人作此诗对当时的帝王进行了讽刺,指出了长生不死都是子虚乌有的虚妄之谈,对这种荒诞的行为进行了抨击。

对求仙之事的讽刺,本是需要大段的议论来言明主旨,而诗人聪明地运用虚实相辅的手法,将对此事的讽刺,完全化入穆天子见王母的神话传说中。这样不着一墨于议论,讽刺之意尽显。

起首两句,作者运用了一组强烈的对比。首句“瑶池”“绮窗”等描写了仙境的华美景象,而次句则以《黄竹歌》来描写人间疾苦。相传周穆王西游到黄竹时,天降大雪,人民不堪其扰,因此周穆王作《黄竹歌》来表达对人民的同情。诗人以仙境之美,反衬民间疾苦,一方面指出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哀鸿遍野,统治者却一味追求长生不死的虚妄方术,置人民的生死于不顾,表达了对只图安逸享乐的统治者的抨击。另一方面,这两句暗指作歌之人已然撒手人寰,只剩下他所作的歌谣徒留人间。

诗人在这里指出,即使仙术高超如西王母,尚且不能使得周穆王逃脱生死轮回,足见长生之术尽是虚妄之谈。

三、四句诗人再次运用了一组对比,先写周穆王的神骏速度惊人,尾句却以“何事不重来”重敲。不明写求仙之事的荒唐,但劝讽之意尽含其中。诗人到此处忽然收笔,戛然而止,而其意尽在诗外,给读者留下了深思的空间。

嫦娥

云母屏风①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②青天夜夜心。

【注释】

①云母屏风:嵌着云母石的屏风。②碧海:《十洲记》:“扶桑在东海之东岸,岸直,陆行登岸一万里,东复有碧海,海阔狭浩汗,与东海等,水既不咸苦,正作碧色。”

【名家点评】

嫦娥吃了不死之药,得成月中仙子,本是常人羡慕之事。李商隐一生有许多高远的追求,但结果是流落不偶,处于孤独寂寞的境地。他学过道,也熟悉女道士修仙的寂寞生活,大约正是基于这些感受和见闻,他设想嫦娥会因为天上孤寂而后悔偷吃了灵药。(袁行霈)

此诗也可以当作“无题诗”看,不过诗人狡狯,故意借嫦娥比喻罢了。(喻守真)

【精品导读】

李商隐的诗歌常以朦胧优美的意象著称于世,《嫦娥》便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部作品。

诗歌前两句写景,从“烛影深”到“长河落”再到“晓星沉”,作者以“渐”字,巧妙地交代了时间的推移。这两句虽然没有正面交代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但通过周围环境的渲染,以哀景写哀情,将主人公内心的凄凉刻画得淋漓尽致。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浩渺长空,月移星沉,最是那一轮明月,惹人遐思。遥望明月,主人公不禁想到那苦守广寒的仙子嫦娥:嫦娥本是后羿的妻子,却独自吃了西王母赐给后羿的不死药。她纵然因此白日飞升,位列仙班,却只能独守月宫,与寂寞为伴。第三句中的“应悔”二字,运用得极为巧妙,借由对嫦娥内心情感的揣测,抒发主人公的悲凉情怀。诗人用以己度人的方式,将月中仙子与主人公联系在一起,寂寞之情更显得幽远、深沉。诗人借嫦娥偷吃灵药而落得独守月宫的下场隐喻自己在浊世追求高洁的境界而陷入更孤独的境地,这种浓重的伤感美,很容易引起旧时清高文士的情感共鸣。

北青萝①

残阳西入崦②,茅屋访孤僧。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独敲初夜③磬,闲倚一枝藤。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注释】

①青萝:山名,在王屋山中。②崦:崦嵫山。在甘肃。古时常用来指太阳落山的地方。③初夜:夜之初。

【名家点评】

三、四格高。末句“吾”字乃“君”字之讹。(纪昀)

“独敲初夜磬”,写“孤”字。“初夜”顶“残阳”来,而“路几层”亦透落句,不惟回顾“孤”字,兼使初夜深山迷离如睹。(何焯)

【精品导读】

这是一首访僧悟禅诗。首联写诗人造访孤僧的时间和环境。“残阳”说明天色已晚。颔联写诗人寻访孤僧时在路上所见的景色。“落叶”点明时值深秋。在这样幽静优雅的山林之中,诗人的心也随着变平静了。颈联刻画了孤僧的形象。诗人并没有正面描写孤僧的五官和面貌,但从侧面描写我们可得知,孤僧是一个清心寡欲、远离世俗的高僧。“独敲”“一枝”都呼应了“孤”字。尾联借势议论,抒发作者的情感:世间万物,俱在微尘之中,一切都是空,那么我还有什么爱与憎呢?可见,这是诗人想要摆脱眼前愁苦的自我安慰。全诗写于诗人最苦闷彷徨之时,字里行间都表现出了诗人对现实的不满和向往佛家的情绪。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①晓梦迷蝴蝶,望帝②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③,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注释】

①庄生:庄周。②望帝:相传蜀帝杜宇,号望帝,死后其魂化为子规,即杜鹃鸟。③珠有泪:传说南海中有鲛人,其眼能泣珠。

【名家点评】

义山晚唐佳手,佳莫佳于此矣。意致迷主,在可解不可解之间,于初盛诸家中未曾有。三楚精神,笔端独得。(陆次云)

我们就诗论诗,大概近于悼亡为是。至于以“锦瑟”为题,则古人往往有取首句二字为题者很多,并不足怪。(喻守真)

【精品导读】

这首《锦瑟》是李商隐的代表作,同是也最为难解。金人元好问在《论诗绝句三十首》中就曾说此诗是“一篇锦瑟解人难。”

全诗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作为总起。“华年”与“锦瑟”相应,听着锦瑟的繁复琴音,不禁怅然往昔“华年”已逝,唯有思忆而不可言说。

颔联寄情于物,将“晓梦”“春心”之情借“蝴蝶”“杜鹃”之物来表现,抒发了诗人在孤独凄凉中对往事的追忆。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意为:沧海中的珍珠只有在月明疏朗之夜,才能流下晶莹涕泪;蓝田里的美玉只有在旭日回暖之时,才会飘生如梦烟霞。这两句,诗人以物比人,升华了全诗主题。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与首联的“思年华”呼应,收拢全篇。追忆过去,尽管自己以一颗浸满血泪的真诚之心,去追求美好的人生理想,但如玉的岁月、如珠的年华却等闲而过:恋人生离、爱妻死别、盛年已逝、抱负难展、功业未建,幡然醒悟之日已风光不再。寥寥数语中,含情婉曲,表达出内心的愁苦失落。

隋宫

紫泉①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②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注释】

①紫泉:即紫渊,因唐高祖名李渊,为避讳而改。②芜城:即广陵,今扬州。

【名家点评】

“日角”、“天涯”巧。(方回)

此篇句句用故实,风格何在?况又俗,且用小说语,非古作者法律。初联、结语亦俗,大抵晚唐起结少有好语。(顾璘)

【精品导读】

作者游江淮时,目睹南朝和隋宫故址,有感而发,遂作《隋宫》二首。这一首,作者鞭挞讽刺隋炀帝奢靡无度,为了出游享乐,大肆开凿运河,修建行宫,劳民伤财,使得隋朝走上了灭亡之路,成为了与陈后主一样的亡国之君。作者讽古是为了喻今,将隋炀帝作为反面教材,来告诫晚唐的统治者,腐败荒淫的结局,就是和隋朝一样,终将使得唐朝走上覆亡之路。

首联中,作者以紫泉代喻长安。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带领大批宫女侍卫,从长安南下直达扬州游赏作乐,将长安的宫殿丢在脑后,好像是要久住扬州,重新定都似的。

颔联的意思是如果政权没有落到李渊手中,隋炀帝的游船恐怕不只是开到扬州,而是会开到更远的地方,进一步表达了隋炀帝的荒淫无度。

颈联是描述隋朝灭亡之后,隋宫呈现出的荒凉景象:隋炀帝喜欢夜游,曾命人捕捉大量萤火虫,在夜晚放出,照亮整个山谷,在扬州时,也曾这样夜游过。但是现在扬州的隋宫废弃后,废墟上只有腐草,而没有萤火虫。隋炀帝游扬州时,鼓乐震天,灯火辉煌,乌鸦自然不敢在江边的杨树上栖息。而隋朝灭亡后,乌鸦便飞回了树上。

尾联中,作者进一步讽刺隋炀帝,如果隋炀帝死后在阴曹地府遇到陈后主,会不会仍旧继续自己的荒唐,和同样荒淫无度的陈后主讨论那曲《后庭花》。陈后主是南北朝陈国著名的昏庸国主,作者将其引入文中,更具有讽刺意味。

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名家点评】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乃是具文见意之法。起联以引下文而虚做者,常道也。起联若实,次联反虚,是为定法。(吴乔)

无题是无可命题,盖意中不可明言,常托无题以寄意。(喻守真)

【精品导读】

这首恋情诗作于唐文宗开成四年(839)。诗人在诗中追忆前夜在宴席上见到的意中人,分离的惆怅哀伤流露诗中。

首联借景抒情,通过对今宵宴会席上的种种情节,触发了诗人的回忆。他绕开了直叙昨夜相遇一见钟情的情景的普通笔法,而是通过渲染铺垫,自然而然地引出对昨夜相逢的回忆。

颔联接续首联的文意,表达相思。“身无”与“心有”二词构成一组巧妙的对比,一进一退间互相照应,使诗歌的节奏变得跌宕起伏,同时体现了诗人既喜悦又怅惘的心绪。

颈联从思念之情写到了对当时宴会情形的回忆。这一联的场景描写,反衬了他孤寂忧郁的情怀。昨夜席间,欢声笑语一派欢乐景象,觥筹之间,笑语欢歌。赴宴的人们玩着藏钩射覆的游戏。环境的铺叙,为下文无奈各自分散的凄凉作好了铺垫。

尾联继续颈联的描写,摹写宴会散后诗人只能离开意中人后的落寞与悲哀,是对离散赴任的慨叹。昨夜宴乐欢愉,持续通宵。桂堂内的宫商之音还未落下,楼外的钟鼓之声就已经响起,催促诗人去秘书省应差。诗人认为自己的人生只是一丛蓬草,随风摆布身不由己。想到自己这一走,与意中人后会无期,因此他的心中满布愁绪,相思之情溢于言表。结尾两句在绮丽流动的风格中有着沉郁悲慨的自伤意味。

无题二首①

其一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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