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天色已暗。阿呆正好遇见隔壁邻居家两口子收拾行李要出门。男的来自AH,女的来自HB。
阿呆说:“哟,你们这是?”
男的说:“我们准备回老家AH,开一个小饭馆,挣几年钱,把婚结了,再盖间房,过过踏实日子算了。北漂不起了。”
女的说:“对了。妹子。我们有些东西搬不走,你一会儿去看看,不嫌弃的你就留下来用吧。”
阿呆点点头,笑着说:“那,就什么也不说了,一路顺风。”但阿呆心里嘀咕:还没结婚啊,不逗老夫老妻的感觉了吗?真是看不出来,呵呵。
两人这前脚才走,四合院里的老太太房东就开始数落了:“太没素质了,你看,要走这些垃圾也不处理一下,什么玩意儿!”
阿呆朝房东点个头算打了招呼,就钻进自己小窝里去了。
老太太又来敲门:“姑娘,他们搬走了,你看需要不需要换一下房,他们那间要宽敞很多。”
阿呆想,一是住进去,肯定会经常会想到他两口子到处啪啪啪的声音,二嘛,不一样的房间房租自然不一样,目前她还住不起。于是,阿呆就说:“我一个人,住太宽敞了还显得冷清,呵呵。”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那随你。这房子可是不等人,估计明天就会有人来看了。”
可能是听到人家说回家,阿呆居然有点想家了。一不小心,又陷入了回忆里面。
记得刚从大学一毕业,阿呆就飞奔上了开往自己从小长大的小村的班车。
大山里的路七弯八拐,一路上,阿呆都以昏昏欲睡的状态来以防晕车。等她醒来,准备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漆黑一片。
一下车,打开手机上的电筒,阿呆就感觉很不对劲,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司机把她装了书和一些衣服的编织袋往地上一扔说:“就是这儿了。”然后就开着车走了。
摸不清东南西北,到处都建筑工地,不小心就是一个水坑或者一堆灰土什么的。
“莫非,睡一觉醒来,我就穿越了?那么我会穿越到哪里?以什么样的身份?显然不是古代,古代没有这些建筑工地,也应该不是未来,未来也不会有这么粗糙的工地。那么,我到底穿越了没有啊?这什么鸟地方?!”
阿呆边蹒跚行走,边各种胡思乱想。
找了大概一个小时,远远地看到一个工地有灯亮着,还有几只恶犬狂吠。
阿呆小心翼翼靠近,喊了两嗓子:“有人没有?有人没有?”
没反应。
阿呆又接着喊:“着火了。着火了。”
这下可好,一下子冲出七八个,有些还没穿衣服。“哪着火了?”
然后该阿呆问:“请问一下,桃花村怎么走?”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白了阿呆一眼,说:“桃花村早被拆了。他们的安置房要从你后面一直走,大概1000米左右就到了。问路你就好好问,你小子怎么能乱吓人啊?”
阿呆笑着道了个歉就转身寻找桃花村去了。
“哦,原来是被拆了,原来我没有穿越。”阿呆心里说道。
其实,阿呆也只是两三年没有回家而已,这要是五年十年不回家,估计,真得打着灯笼去找了。
再走1000米,果然看到写着“桃花社区”几个大字的几栋小楼。可能是夜太深,路灯也没开,黑漆漆一片。然后,问题又来了,哪儿才是阿呆的家?
既想回家,又害怕回家,不敢回家。阿呆的内心开始翻江倒海。
以前的桃花村,即便桃花满山坡,阿呆依然没有半点好印象。在她的脑海里,时常反复播放的,是父母的争吵声和邻居们的冷言冷语。
曾经,上初中时候的她就偷偷离家出走过,徒步走了一天一夜,饿得头晕眼花,严重脱水,到达一个另一个相邻的县城的时候,因为不好意思开口乞讨,又害怕被饿死,所以只能又原路返回,那种饥饿,让她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曾经,阿呆是那么地厌恶这个叫桃花村的地方以及自己的家。
当一个一事无成狼狈不堪的阿呆,又滚回来了。
父母会给她好脸色看吗?别人的口水会将她淹没吗?
然后,阿呆听见了鸡叫。
阿呆在社区里的小广场上找了一个椅子眯了一下,阿呆可能已经不再在意家在哪儿了,而是在犹豫,要不要趁没被发现之前赶紧逃走。
天亮的时候,一个大爷慢慢靠近阿呆:“这不是,那谁嘛?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然后他朝着斜对面一栋楼喊了几声阿呆母亲的名字。
阿呆的母亲下来了,阿呆的头突然大了许多。
“哦,妈,我回来了,找不到路。”阿呆小声地说。
母亲仔细先打量一下,然后说:“哦,那就回家吧。”
那位大爷唧唧歪歪不知道还在说些什么。阿呆扛着编织袋跟着母亲上了楼。
没有寒暄,甚至没有责备,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父母的日子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受到阿呆的影响。
大家彼此面无表情地相处,零交流,零互动。阿呆想,我之前的好多顾虑是否太过多余?
好像听说桃花社区有位老人病逝了,大家都去帮忙了,阿呆的父母一早也去了。留下阿呆一个人在家。
到厨房里翻了些冷饭冷菜吃了,难得的多云天气,阿呆准备去以前常去的河边坐坐。
那是一条从清澈见底到因为工业污染奇臭无比的桃花村人的母亲河。
以前,阿呆经常会一个人沿着那条河走走,在河边的芦苇堆里坐一坐。有时候想很多很多,直到想明白想清楚,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就那样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
曾经,她也曾快乐地在河边玩耍,那时候父母的恩怨还没那么明显,她和小伙伴们在河里洗澡,摸鱼,也在河边放牛,打猪草。
那些白云或乌云的后面,藏着阿呆的快乐童年和天真梦想。
后来,阿呆穿过大妈大爷们的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又穿过那片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
沿着一堵围墙,找到了那条灰色的河。
阿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与河对话。
偶尔对面山坡上的放牛的小孩会故意的扔石头到河里,故意惹阿呆。阿呆对他们也都视而不见。因为,有一次,那是阿呆高考失败后的一个黄昏,阿呆依然坐在河边发呆,然后一个大人领着他的孩子牵着牛路过,丢下了一句:“这个精神病又在发神经了。”
阿呆当时心里的懊恼恨不得提刀杀了他们,包括那头牛。可是,最后,阿呆只能等他们走后,一个人流泪。阿呆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并没有给这个社会造成过什么负担。
而后来,阿呆的“精神病”的名声悄悄地被广泛传播。她也算是坐实了这个称谓。没有反抗,也没有嚎叫,而是变得麻木,随他们去吧。
回忆的匣子一旦打开,阿呆总是容易无法自拔。多年前,阿呆还喜欢听收音机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抒情:“喜欢回忆,是因为不想忘记。”长大后的阿呆,大多数时候的回忆,只是为了置自己于死地而希望能得到后生。
女的怎么了?大山里的女的怎么了?就不能够有梦想了吗?有梦想就等于是神经病吗?找个人嫁了算了,或者考一个编制混混小日子得了?阿呆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