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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路漫漫

高文果然没有食言,完成了他新楼盘第一期的策划后,又接着和我签下了第二份合同,而且,他将旗下所有公司的广告业务都交给我,并凭着他的关系,帮我开拓了几个大客户。这几年,随着手机的日益平民化,投放市场的广告额也越来越大。一年后,我顺利地签下了中国移动江城分公司的广告代理,并签下了市区几个重要地区的户外广告代理权。

当我还清了银行的债务,把小红楼的房契和十万元的存折还给我母亲的时候,我本以为她会激动得像第一次看到苏小雨发表的文章一样热泪盈眶,但她没有,她把房契和存折放回原处,又躺到床上去看电视。我妒忌吗?当然有,但想想也就释然了,我不是苏小雨,即使我们都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但总归是不一样的。平心而论,苏影兰给予我的爱,一点也不会比苏小雨少,这是多年后我才悟出来的道理。这只是我们之间沟通的方式问题,而这种方式对于我们来说,很难讲是对是错,但一定是最好的。

燕妮有一天对我说,老板,你不能老开着摩托车了,这样有失身份。随即交给我一份已经填好的汽车驾驶培训表格,和一叠汽车推介宣传单。燕妮说,你看看喜欢哪一款车,明天我帮你报名学车去,这几款是我帮你挑出来的,你决定了我去帮你下订,一个月后,你就可以有新车开了。说老实的,我竟从来没想到要换车,但燕妮的话有道理,我总不能老开着摩托车去见客。我对燕妮说,你也挑一辆吧,你是副老总,老是打士也不像样。燕妮愣了愣,小棋,你是说真的吗,你给我配车?我说,即使我不开,也应该配给你,我知道,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你受之无愧。燕妮感动得直眨眼睛,我说发什么呆呀,喜欢哪个就挑,以公司的名义订两辆,只要你一天是我的副老总,这台车就是你的。

然后,我和燕妮围着那叠印刷精美的宣传单专心挑选,就像两个贪玩的孩子挑选自己的玩具。感觉真是好。最后,我挑了部白色的“广州本田”,燕妮挑了部稍次一点的上海大众。因为燕妮早就考了驾照,而且车行有现货,一个星期后就拿到车了。她每天下了班陪我学车,学完了就一起去吃饭,逛街,买衣服,或者满世界疯跑。我的生活因为燕妮的相携相伴,而改变,而幸福,而感恩。我无法想象,假如有一天她从我身边消失,我的日子会怎么过。不,我相信不会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原本就来之不易,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燕妮都不能离开我。是的,一定不会,而且我也坚信,无论前面的路有多长,燕妮都会不离不弃地陪我走下去。

一个月后,我拿到驾照,我开着新车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带阿伦去兜风。但这次我不敢再和他玩惊喜,我尽量把买车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尽量不让他觉得我在他面前有好大喜功的嫌疑。我回到家里对阿伦说,今天没什么事,我们出去吃饭吧,今天我的车到了,想你帮我看看性能如何?阿伦说你这是在看我笑话吗?你明知道我的腿不能动,怎么给我看性能,我就是废人一个,也帮不上你任何忙。我到底还是说错话了,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一心想和你出去吃饭,我知道因为忙工作而忽略了对你的照顾,我心里也很内疚,就当我说错好不好,我不懂事嘛,你就当做做好人陪我吃顿饭吧。阿伦停下画笔,你知道吗,虽然你也是女人,但以后少用撒娇这一招,你怎么撒还是不像,算了,别勉强自己啦。

我站在他身边,进退两难。我还能说什么?即使心里有再多的委屈,我也无话可说了。但我对自己说,这是暂时的,他身体不好,我应该多谅解,总有一天,他会变回一个善解人意的乖孩子。就给点时间他吧,也给点时间我自己。

我走到门边,他突然说,你去哪,不是出去吃饭吗?我的心一阵狂跳,傻瓜似的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反应。他说那就走吧,你告诉妈一声,我洗个手就出来。感谢主,他终于答应了,他终究还是在乎我的。天知道,这一刻对我是多么重要,比赚再多的钱都重要。所以,把他说的话都忘掉吧,统统忘掉。我推着阿伦高高兴兴地出门,我婆婆见了,也很开心的样子,我说妈,你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她说你们去,玩得开心点,我在家里吃就行了。

嗯,我们像两个谈恋爱的小青年,脸红红的出门去了。我把阿伦扶上车,再把他的轮椅折好放进车后箱。他似乎对我的车子很有兴致,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他说,不错嘛,配置挺合理的,而且白色女孩开很适合。我笑着说,我其实什么也不懂,是燕妮建议我买这个就买了。嗯,她很有眼光。是啊,多亏了她,其实我做生意也不懂,没有她我寸步难行,阿伦,你快点好起来吧,到时候我就可以全身而退,当个幸福的少奶奶了。再说吧。阿伦的眼睛透过车窗看着远方,不再说话。我又不知道他想什么了。

星期五下午,我陪阿伦在医院做物理治疗。医生说他的伤恢复得很好,相信很快就可以站起来走路了。我私底下跟医生说,但是都好几年了,为什么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医生说,很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他一天不克服心理障碍,就一天不敢迈出第一步,作为家人,你们要多给他关心和温暖,心理上的关心特别重要,很多病人,其实生理上的病早就好了,就是心病难治啊。

这时候我接到高文的电话,他叫我去高尔夫球场,有两个重要的人物要给我引见,还说麦局也在场,叫我务必去一趟。我说现在不行,我在医院陪我老公做物理治疗,我叫燕妮代我去吧。他说,不行,一定要你到,你可想好了,我是在往你口袋里塞钱,机不可失啊。我说再多的钱也比不上我老公重要,如果失去了,就当我跟这些钱没有缘好了。高文在电话那边几乎吼起来了,他说你真是不懂事,做人哪能这么任性呢,叫你老公听电话,我跟他说。我说不必了,我决定了,要不就叫燕妮去,要不就算了。高文气得摔了电话。过了一会又来了,这次是大佬麦,他说苏小棋,你就过来一趟吧,我们尽量晚点走,你在四点半前赶到就行。我说阿伦的理疗现在才开始,真的不行。

我关了手机,阿伦却推着轮椅驶向电梯口,他说我不做理疗了,你走吧。我说什么不做,我们都来了,你没听见我把约会推了吗?我走上前去推他,他一把将我甩开了,他说苏小棋,我是个男人,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我再怎么没用,也不能拖你后腿,你走吧,我不做了,你叫燕妮来接我,你现在马上就走。我低声下气地蹲下来哄他,你又乱说话了是不是,来,听话,今天我哪也不去,就陪着你。他不再理我,推着轮椅进了电梯。他说你要么就叫燕妮来接我,要么我就自己把自己推回家去,反正我不会上你的车,你爱走不走。

到了医院大堂,我说好吧,你在这里等燕妮,我叫她过来接你。我给燕妮打了个电话,把阿伦的情绪跟她讲了,请她无论想什么办法都陪他完成今天的物理治疗。燕妮说好,我马上过来,放心吧我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离开医院,我直奔高尔夫球场。大佬麦和高文等人已换好球衣开始热身了。我连说不好意思,来迟了。大佬麦说不迟不迟,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旅游局的局长,还有市委宣传部的领导,这位是“美伦美唤”广告公司的总经理苏小姐。我和他们一一握手,说着商场上的客套话。我走近高文,讨好地说,都是我的错,今晚我多喝两杯赔罪,而且我师兄不会跟小师妹计较的,对不对?

高文说,幸好你是女人,如果是爷们,我早就赏你拳头了。师兄教训的是,小师妹以后不敢啦。

我不会打高尔夫,但还是换好衣服跟着他们装装样子。晚上在俱乐部的餐厅吃晚饭,我跟高文说,这顿饭就我请吧,你别跟我争了啊。那家伙竟然理直气壮地说,当然,难道要我请啊,我折腾了半天还不是为你张罗这一桌,好好吃,别浪费我和麦局一番心意。

我点了几个见得人的菜和两瓶“轩尼诗”XO,酒过三巡,谈话才正式进入主题。原来市府准备举办第一届旅游节,这是一个大项目,其中这两位贵客就是组委会的负责人。话说到此,我已经知道了高文和大佬麦的用意,他们是在给我拉生意。旅游节为期十天,其中有开幕式,大巡游,各种各样的艺术晚会,还有文化论坛、经济论坛等相关活动。整个旅游节的项目大概耗资一千万左右。一千万!我吐了一下舌头,不知道如何反应。

旅游局的局长说,这么大的项目,我们打算对这次旅游节的承办单位在全市进行公开招标,苏总,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参与竞标的,当然,我们还要比较各公司的策划方案、价格等,谁有本事,就交给谁做啦。我说一定,希望能有机会跟几位领导学习。

高文凑到我耳边说,一千万,你就是拉到三分之一的活就已经够你吃了,这酒喝得过吧。

继续喝酒,话题从旅游节转到文化上来。老实说,除了大佬麦,我是第一次和政府官员接触,还没有找到适合的契合点。况且他们谈论的话题我根本搭不上话,我后悔没有带燕妮出来,如果有她在就好了。她的学识、见识和口才对付这样的场面绰绰有余。我趁上洗手间的机会给燕妮打了个电话,问她阿伦的情况。她说总算说服他做了理疗,情绪也平静了,叫我不要担心。我问她现在在哪里,她说还在公司看一个策划书。我看了看表,现在叫她过来太迟了,就说,你先别走,等我回来有事和你商量。

吃完饭,我们就在高尔夫球场分手。大佬麦再三强调,下次再约时间打球。我说真是对不起,今天因为没什么准备,招呼不周,我一定会再约两位领导换个地方好好喝几杯,更重要的是,要多跟他们学习。

我回到公司,泡了两杯浓浓的咖啡和燕妮边喝边聊。燕妮说,看样子你今晚不打算睡了。我翻抽屉想找烟,这种时候我总是烟不离手。燕妮从我办公桌后的储物柜里给我拿了一条出来,我问她什么时候买的。她说见你的烟差不多没了,早两天买的。

我也不多说废话,点了根烟,言归正传。

我把今天晚上吃饭的过程一字不漏地跟燕妮说了,她喝完一杯咖啡,又去泡了一杯。我说,怎么样,你有什么看法。

燕妮说,这事从前没碰到过,但是大概我也明白了。目前我们公司的业务,只是平面设计、户外广告和印刷等,但我们没有印刷厂,所以往往被印刷厂牵着鼻子走。而且广告设计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并不值钱,你跟那些老板讲理念、讲创意是讲不通的,他们就是跟你算印刷费。我们的利润很多时候就是在印刷费那里产生的,这很不正常,也不可能持续发展。所以,策划大型文化活动是一个很好的路子,而且利润惊人,我有好多同学在广州、深圳等地就是搞这个的。所以这次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时机,可以搞。

我问,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燕妮说,暂时还什么也做不了,但这是一个大方向,决定我们公司未来的发展前景,有准备就够了。这件事具体操作还有很多细节的问题,今天他们跟你吃过饭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下一步,我看还得专为这事请一次客,我要他们当面沟通,最好能得到旅游节相关文件和要求,再考虑做方案,你觉得呢?好!我说,我在这个星期内再请他们吃一次饭,你再摸一摸底,心里先有个数。

第二次和那两位官员吃饭,还是大佬麦作陪,燕妮在酒桌上高谈阔论,对这次旅游节提出了很多自己的看法,说得那两位大老爷们频频点头。两个星期后,燕妮做了个完整的方案。她跟我说,这么大的活动,我们自己啃不完,只要能抓住几个重要项目就可以了,所以在方案里,我也有重点地把我们感兴趣的做足功课。我说行,就按你的去办。

这一次,将燕妮的才华发挥到极致,她借鉴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思路,将文化的理念渗透其中,大打文化牌。而我们的目标,就是对准开幕式、闭幕式和侨乡文化论坛和经济论坛几个重头戏。这一招果真灵,轻易地就征服了组委会的绝大多数。

但我们也清楚世事存在很多变数,为了把这个变数减到最低,我又一次宴请了组委会的相关领导,这次宴请的人数多达十人,大佬麦有任务,我把高文请来了。晚餐的气氛很好,燕妮在众人面前沉着有度地讲述她的策划意念,她的学识和口才加上独有的艺术家气质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吃完饭,大家余兴未尽,继续去卡拉OK。最后喝倒了四个,那些没倒下的,还一个个冲燕妮来。高文像吃了什么亏似的抱怨,燕妮,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对你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还是个公关人才啊?燕妮笑着说,你发现了也没用,我只给我们苏总卖命。

慢慢的,大家都喝高了,我知道燕妮虽然能喝,但也不能不要命。我买了单,想办法带她走人。谁知道旅游局长说,苏总,还早着呢,燕妮小姐的酒量好得很,没事的,对了,她刚才还答应和我跳舞。燕妮说对,我答应了局长就不能食言。高文嘻嘻地笑道,那个老色鬼。我一看,他果然拥着燕妮,手在她背后不安分地乱舞,还借醉把舞步踩得东倒西歪,老往燕妮身上靠。

其他人陆续离开,最后剩下我和高文陪着他们。高文说,看来我们也得走了。我说不行,我们走了,燕妮一个人在这怎么办?高文说,你别把燕妮当傻瓜,那老色鬼不会轻易就得手的,走吧。我借故叫燕妮听电话把她喊过来,我说,差不多了,走吧。她说我没事,他要疯就陪他疯吧,这种人开罪不得,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我说你真的可以吗?没问题,走吧,阿伦在家等你呢,我今天没开车,一会打的就可以了。

我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还是放不下心,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依然不见他们出来。心里涌起一丝不安,又折了回去。刚一进门,却看见燕妮被压在沙发上忘命地挣扎,我的血一下子就往上涌,抓了个酒瓶就走上前去,把那个家伙提起来举着酒瓶说,喝多了吧,要不要我把你敲醒。燕妮拉住我说算了,他喝多了我们走吧。

我把燕妮扶上车,她依然惊魂未定。我拍了一下方向盘,他妈的,他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宰了他!

燕妮说,怎么办,他肯定不会罢休的。我说他能把我们怎么着,我就不信。

之后,旅游节的事就搁了下来,我决定不再为这件事做任何补救,得也好失也好,想深一层也不是那么重要。有一天燕妮走进我办公室说,旅游节的承办公司已经定了,我们被否定了,小棋,对不起。我说,燕妮你记住了,如果要我出卖朋友达到目的,再多的钱我也不赚,所以,我一点也不可惜。

大佬麦事后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大概从高文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说小棋,你做得对。我会心一笑,不用再多的言语,我的内心对这个男人充满了感激。无论岁月怎么流转,世事如何变幻,在这种时候,还有人能对我说出这么一句话,除了感恩,我没有别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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