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六走后,马鸿宝叫醒正沉睡的顾玉鹤,他睁眼一看怒火顿起,一把揪住马鸿宝脖领,可马鸿宝心平气和煞有介事地说:“老弟,你我都是男子汉不如公平竞争,我给你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听说王家有一件传家宝——鸳鸯玉瓶水上漂!据称是旷世奇宝,如你把此宝物交出,我把月亮放回来决不食言!”
王家宝物他怎么知晓?顾玉鹤心中惊慌忐忑,但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难抑内心激流翻涌。
“限你三日交货,过时不候,别轻易断送月亮的性命!你要延误时机,那她生不如死就是你的过错!”马鸿宝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鸳鸯玉瓶水上漂——玉器中极品之作。它是一对羊脂般润白和田玉雕成的小巧花瓶,俩玉瓶大小一致且每个身长约6寸,周身晶莹剔透,瓶身薄如蝉翼,光泽润白亦幻亦彩,瓶外还雕有梅兰竹菊四种花卉的图案,而此对玉瓶最为玄妙的是:它们轻得竟能始终浮于水面!这般神奇宝物雕工堪称登峰造极,可玉瓶出自哪位泰斗级大师之手?又创制哪朝哪代?这一切至今仍是一个谜!但有关这一对玉瓶的玄妙传说早已流传极广。
顾玉鹤此刻心急如焚。谁也没能得见宝物真容,昔日年幼的他曾听养父提到玉瓶寥寥几句,好奇心发作的他再追问下去,养父摸着他的小脑袋只淡淡一笑说,玉鹤像密林中的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就能看清一切。
玉瓶终究高深莫测。顾玉鹤根本没掌握此种奇特雕工,但眼下情况十万火急,如三天内变出宝贝才能营救月亮,否则不堪设想,顾玉鹤眼前浮现出月亮期期艾艾的模样。昔日,虽然他雕玉勤学苦练,心不离玉,玉不离身,技法已炉火纯青,但比起那位不知姓甚名谁的玉雕泰斗,他自己仿佛成了一个“门外汉”。
情急之下,顾玉鹤猛然想起了一件往事。一次,店里来了个满脸络腮胡的富商,他拿来一块约一尺6寸见方的和田玉籽料,要顾玉鹤给他加工玉器,富商嘱咐从这块玉料中做出:一个玉砚台、三个带底的茶叶罐、4个玉樽。顾玉鹤一听直皱眉头,富商反倒乐呵呵地说,他走遍城内玉器店,根本没人敢接他这活,看来润宝城内所有玉器店是浪得虚名,顾掌柜要能干好这活工钱随你开!
顾玉鹤心知肚明:玉雕行称此活为“憋死牛”,必须采用叫做“套料取材”功法才能完成,但此琢玉工艺难度极大,所谓“伤一个玉器就损一窝籽料”,一刀不慎满盘皆输,不仅赚不到工钱反要赔出昂贵籽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玉鹤壮起胆子把活接下。但结果皆大欢喜,他精湛圆满地按时交了货,而且还给此富商多做了一个花瓶。
现今,玉瓶救人就是阴谋陷阱,但顾玉鹤铁了心孤注一掷,他要走一步险棋——仿出赝品以假乱真救出月亮!虽没见过宝瓶,可触类旁通。说干就干,从选材到雕刻,顾玉鹤一连整整3天不分昼夜,玉雕不止。
看着心上人边拼命玉雕边咳嗽,着实急煞了郑翡翠,她亲自每天去给顾玉鹤端茶送饭。可是无论郑翡翠如何劝阻,顾玉鹤仍执着的雕玉不止,直到雕着雕着一口鲜血喷出口中,瞬间染红了手中的雕刀和籽料。与此同时,顾玉鹤狂雕不止的消息令郑四义很震惊,但老辣的他却按兵不动,就像蛰伏暗处的猛兽静悄悄紧盯猎物,只等时机成熟才致命一击。转眼到马鸿宝所定期限的最后一晚,过了今夜月亮就成了虎口绵羊、任凭践踏蹂躏。
向晚,一弯新月在马宅上空缓缓移动。
宽敞前院内,假山上流水淙淙,一侧蜿蜒回廊里挂着一排火红的硕大灯笼,一群忽闪着灰白翅膀的飞蛾正围着灯笼们打旋儿。
直对院门的正堂内,灯火通明,马鸿宝正自斟自饮,身旁是侯钱和几名丫鬟垂首伫立,个个小心翼翼侍候着。又是一杯酒下肚,马鸿宝不耐烦摸出怀表,手指弹开金灿灿的表盖,飞快扫了一眼表针又揣起来,他阴着脸一丝笑容也没有。片刻,马春芳走进正堂,她径直坐在大哥对面的太师椅内问:大哥,今晚兴师动众的,有何大事儿?
马鸿宝挤出一丝笑意,“妹妹,你不是一直喜欢玉瓶嘛,等会儿给你看场好戏!”
闻听玉瓶二字,马春芳顿时来了兴致,杏眼放光,“真的?玉瓶?好戏?大哥快说清楚啊?”她起身一把扯住马鸿宝胳膊,撒起娇来,“快说啊,好大哥!”
马鸿宝却一把推开妹妹的手,“别闹,老老实实呆着就行了,我有正事儿!”
“好吧——”马春芳一撇小嘴,重又坐回椅子,一言不发了。
这时,一个男佣一溜小跑进门送信说:姓顾的竟然来了!
马鸿宝闻听从椅子里弹起,笑容顿开说,快快有请贵客!
没等男佣转身,顾玉鹤已冲进门,他面色苍白,下颚布满黑乎乎短须,手拎一个小布包。
“姓马的,验货吧,记得信守承诺!”顾玉鹤嗓音依旧洪亮。
马鸿宝笑容可掬赶忙起身接了布包,轻手轻脚走到八仙桌旁放下,像是终于盼来一张久违的“圣旨”,毕恭毕敬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只见一道白光霎时闪过,一枚润白玉瓶呈现出来,灯光下的它显得神采奕奕,立在桌面亭亭玉立,周身上下纹饰精美清晰。
马春芳瞬间从椅子内弹起,盯着桌上玉瓶双眼发呆,“好美啊——”她尖叫一声情不自禁眼中已盈满了泪花,还伸手想去抓起那枚玉瓶。
马鸿宝伸手推开妹妹的手臂,顾玉鹤也上前要护住玉瓶,可马鸿宝大声训斥他:你们俩个都给我退下!马春芳一惊吓得后退,顾玉鹤缩回手却站着没动。
旁边,侯钱和几名丫鬟不敢靠前,个个伸直脖子睁大双眼半张着嘴盯着玉瓶,马鸿宝一看先是惊喜转而诧异,“怎么只有一个?”
“是一对儿但只送一个,你不放月亮这个也别想拿走——”顾玉鹤咬着牙说道。
“好好好,算你狠!拿水来!”马鸿宝吩咐下人们。
侯钱飞奔出去。片刻,他端来一个铜脸盆快步进门。脸盆放在桌上,激起几滴晶莹水花落在桌面。马鸿宝双手捧起玉瓶放进水中,众人全都一下子屏住呼吸,只见玉瓶轻轻落水,宛如一位芙蓉玉女跃进池中,它往下一沉又往上一浮,润光闪过后瓶身滑过剔透的几滴水珠。这一刻,空气似乎凝固了,顾玉鹤的心顷刻提到嗓子眼里,随着玉瓶上下浮动扑通跃动,而马鸿宝死死瞪着玉瓶,大张着的嘴巴几乎露出满口牙齿。
玉瓶一沉一浮两个来回过后,最后竟真的浮在了水面,再也一动不动。
“我的妈呀——难道是个真家伙?”马鸿宝有点头晕眼花。
顾玉鹤扫了一眼大叫:“快把月亮带来,否则休想得到宝物!”
“好瓶子——”马春芳眼中泪水竟奔涌而出。
马鸿宝闻声一激灵,站着没动也没吱声,他转着眼珠又想了片刻。顾玉鹤健步上前,伸手去抓水中玉瓶,马鸿宝一把死死攥住他的手腕说:“好——我命人将月亮领来,你回家去拿另一个玉瓶?”
“我领走月亮,再给另一个玉瓶!”
“不行——你写张字条,我立马命人快马去取,取来就放你们走。”
“你小子生就小人德行,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你答应也得应,不答应也得应,你拎上四两棉花四处——访(纺)一访(纺),看看这堂堂的马府是谁想出就能出的去嘛!”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顾玉鹤敢来就能闯出去。”
“再牛,你也变不成野牛——你不过是折了翅膀的呆头鹤,还不如一只老母鸡。”
“放你娘的臭狗屁!”顾玉鹤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拳悄然捏紧。
马鸿宝一手护住桌上脸盆,一手攥起拳头朝顾玉鹤晃动着示威。俩人正争执不下,侯钱朝门口一摆手,几名壮实的家丁个个手拿刀棍一拥而进,顾玉鹤见状只得强压怒火,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一个丫鬟拿来笔墨纸砚,顾玉鹤拿起毛笔飞龙走蛇写好字条,马鸿宝拿起字条一看哈哈大笑,他朝侯钱一摆手,侯钱反身又快步出了大门后,安排家丁去押月亮过来。随后,月亮被俩名家丁一路押来,反绑双手的她刚走到前院正中,已望见敞开大门着的正堂时,月亮猛然听见正堂内传出一声尖叫,紧跟着一阵杂乱响动。
霎时,蒙在鼓里的月亮吓得止步,俩家丁赶忙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