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女儿身边,静静的看着花花甜美的小脸,朱紫心暗自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她坐了起来打开电脑,在日志上这样写到:
《我来说两句》
我们之所以来到做公益团队,我们之所以来到大爱公益。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靠的更紧一点,让我们汇聚起来的热量比个体更大一些,我们的期望只是让我们散发的光芒稍微比个体更亮一些,只是这样。
你不要说别人怎么做,他也不要说我们怎么做的更大,有意义但意义不大;与其高屋建瓴不如埋头把自己手边的事做好,做公益不是做一天,不是做一个月,也不是做一年,两年,是做一辈子,是要见骨头的,你的一辈子都有人看着,虎头蛇尾就会被人笑话,浮于表面也要被人嗤之以鼻的,所以说我们要把衣服一件一件穿起来,不要被一件一件脱了,到裸奔的时候被讥讽的不仅仅是脸面,还有公益这个词,还有公信这个理,所以,我们还需要努力,为脚踏实地而努力。
做一点事不难,难得是坚持每天做一点事,做一辈子;做一辈子事不难,难得是做一辈子好事;做一辈子好事难,更难的是你能影响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和你一起去做好事,我在常常夜深人静的时候,扪心自问,你能影响一个人么?先不要吹嘘,我认为不一定,因为我们还不够格,还没有见过时间的洗礼,大爱建立才几年?我们还不到发声的时候,也没资格这么说。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三十年之后,我们还站在这里,哪怕是一贫如洗哪怕是步履艰辛,你我还能并肩站在这里,我会承认你影响到了我。我会认为你是做公益的,我愿意和这样的人一起战斗。
让更多人知道,大多数人是这样想的,可你们想的是不是有点浅了,我不好意思说把后边那个字也说出来,说浅薄有点打脸的意思;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是需要给大家说,让大家知道的,比如广告;有些事情是需要爬下身子来做的,比如公益;做公益你注定不会让所有人理解,这是和永动机一样的道理,理论上你可以感动所有人,只是理论上;所以,你只要先感动一个人就行了,你愿意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去感动一个人么?即使你愿意,你做得到么?说句难听的话,一路走来,我见过太多披着善意外衣口若悬河照相在前做事溜号的人了,他们也在坚持,不过现在看来,他们的衣服不多了,毕竟我们的城市就这么大,圈子更小,我不希望我的战友们有一天会沦落至此。我希望我们能够走下去,为我们自己,为了大爱公益,为了大公益。
我在此提出自己的观点,是希望那些内心有希望的人不要因为外在的一些因素放弃自己的希望,不要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感到后悔,不要在任何时候背弃了公益的心;任何一个团体的倒塌,不会影响个体的公益,而个体的公益必会影响团体,你做的每一件小事不是每次都会让人看到,不会每次都能感动别人,可至少那是我们的自我修行,至少在我们的孩子眼中,在他们的未来中,也会愿意去拾起。至少,我们自己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我只是希望大家靠的紧一点,站的稳一点,坚持的久一点,不放弃,不背弃。我这里有两句话:一,也许我们一直都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但我们需要战斗下去;二,只有我们一直在战斗,至少,公益这块阵地不会失守。
午夜,窗外飘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击打屋檐的声音。
写完这一切,朱紫心感觉身体一下子很轻松了,她想起自己的初衷,想起那些渴望的眼神,想起那些最初和至今和她站在一起的兄弟姐妹,想起那些困难的时候,也想起快乐。快乐公益真心不好做啊!可是,还是快乐,如果真的不是那么快乐,她早就放弃了,大家也早就放弃了。她想起肖劲问过她的那句话: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怎么看?当时,大爱刚刚发展起来,遇到很多困难,她觉得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肖劲对她说:看事情永远不要看它的一部分,因为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与人言者一二,可谓幸事。”
是啊,多少风雨是大家一起扛起来的,多少次悲观失望时,是大家互相鼓劲拖着拽着拉着,咬着牙努力走过来,这些许的打击,又怎么能把她击倒呢?大爱公益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几个人,是所有人。于是,她庆幸自己没有冲动的去批评,去责怪;这是考验一个团队领导人素质的应用题,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过关,要戒急用忍,要更加自律,要努力做的更好,“和而化之”才是团队的凝聚力。她感觉到自己的浮躁,她决定在下次义工培训中讲一讲这个,以自己为例,以自己的错误思想为案例,来告诫大家。前进的路上不是没有错误,而是如何在错误的萌芽状态时,及时的发现,在错误发生时,如何尽量减小错误的影响,以及如何尽快的改正错误。朱紫心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同时也向大公益的思想又近了一步。
那叮叮咚咚的雨声,此时也变的如此可爱,她甚至想象起那雨珠被屋檐弹起时,溅起的水花,那晶亮的水珠在空中跳跃的弧线,是如此美妙,今夜润物细无声,明朝平地惊雷起。大爱无声,滴水有情。
肖劲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没有选择直接去医院接触伤者家属,他通过关系联系到家属的亲戚,用他的信誉和真诚打动了对方之后,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他想向伤者家属传达的是一句话,两个目的:让我们双方尽量平静的坐下来谈谈。我要表示真心的道歉,和为了共同的目的先治疗孩子。通过这种缓冲,两天之后,他见到了孩子的家长,丰成运,李育红。
在市医院对面的茶馆,兵子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沉浸在悔恨中,几天的时间,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颓废,面色也略显憔悴,站在肖劲的身边默默不语。当看到两个家长走进来,兵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些什么,但没能说出口,头又衰然的垂了下来。
看到这个“罪魁祸首”,丰成运还好,李育红的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看到这种情况,肖劲站起来,绕过桌子,先和丰成运握了下手,又走到至今还在昏迷中的王旭母亲面前,他先是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然后用凝重的声音说了一声;“对不起!”
兵子看到肖劲的动作,也慌乱的快步走到肖劲身旁,以至于撞到茶桌,茶桌上一片丁零咣当的的声音,一只茶杯都滚落在地,他没有管这些,只是用一种更深沉,带着呜咽的声音跟这肖劲的话音说:“对不起。”他没有像肖劲一样鞠完躬就站起来,而是弓着身子,用一句比一句低,一句比一句急促的声音继续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李育红转过身子,低声啜泣,丰成运默不作声,肖劲轻轻的扶了一下赵兵,示意他站起来说话,赵兵却倔强的没有起身,这时候场面变得十分尴尬。
肖劲见赵兵是真心的忏悔,没有再强迫他,对丰成运和李育红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两位,先请坐。”
丰成运是位初中数学老师,又是个男人,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便对李育红说:“李姐坐下吧,看看他们能说什么。”
李育红背对着还弓在那里的兵子坐下,仍旧没有抬头,丰成运坐在李育红的身边,虽然他的心也很疼,但他知道李育红比他要难受一万倍,那是一种焦灼的祈求希望,而又近乎绝望的心。他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肖劲坐在了他们对面,他没有去倒茶,这只是个谈事情的场所,他知道对面的两个人,不会有心情喝茶。
“我们已经从北京请了一流的脑外科专家,明天早上就能过来,如果不行,我们转院,去301,去天坛医院,去美国,请最好的大夫,到最好的医院,您们放心,只要两个孩子能够更好的康复,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我们的承诺。”肖劲用一段简洁有力的开场白,表明自己的立场,也成功的把两个家长的注意力引到他的身上。
丰成运盯着肖劲认真严肃的脸,仿佛要看出是真是假,而李育红则停止了啜泣,像看到希望一样,急切的望着肖劲:“专家明天什么时候来?他们能让小旭醒过来么?”
肖劲沉思了一下:“我问过负责王旭的刘大夫,我们也不能保证,但我们会努力。”肖劲没有兜圈子,他理解此时此刻一个母亲的心,他不敢打包票,也不愿意欺瞒。
就是这样李育红也在希望和失望中打了一个来回,悲从心头起的她,眼泪禁不住的冲出眼眶,她猛然一把把赵兵推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喊道:“都是你,都是你,还我的小旭!”肖劲没有动,丰成运一把拉住李育红:“李姐,你别激动!”
赵兵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地面,嘴里不住地喃喃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肖劲紧皱双眉,抬起头看了看同样皱着眉的丰成运,“丰哥,小清那边我们会负责到底,他这边情况稍微好一点,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不满意,您直接给我打电话,需要什么您尽管说,我随叫随到。李姐,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目标都是让王旭尽快醒来,我的心情和您是一样的,我恳求您保持冷静,王旭还要您照顾,为了王旭,您务必要保重身体。医院和大夫的工作我们会全力去做,但是,您应该明白王旭这边如果您也倒下了,那孩子的希望就又少了一分。这算是我的请求!”
肖劲的话,击穿了李育红内心的无助,她一下子瘫坐在竹椅上,趴在桌子上低声的哭泣着,丰成运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好,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肖劲才站起身来,走到赵兵面前把他搀扶起来,拎到他身边坐下。
“李姐,不管您能不能理解,我想说的是,赵兵也还是个孩子,不管他内心多么悔恨,大错已经铸成,也无济于事。现在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有一个自己的决定,无论您同不同意,我想,您应该听一听。”肖劲用他习惯的平和的口气说道。
赵兵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自从李育红进门之后就再也没抬起过的头,用一种坚毅的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我决定休学,我要认王旭做我的干弟弟,王旭一天不醒来,我就陪他一天,一年不醒来,我陪他一年,十年不醒来,我陪他十年。”正当李育红缓缓的直起身子,还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另一幕让她震惊的场面出现了,赵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如果弟弟有什么意外,我就是您的儿子。”赵兵直视着李育红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退缩,没有畏惧,他觉得肖劲说得对,他是一个男人,不管他现在的肩膀多稚嫩,作为一个男人,该扛起来的责任,不能丢弃。
这不是肖劲教他的,所以肖劲也愣了,反倒是丰成运先站了起来,接着李育红也缓缓的站了起来,丰成运看了看李育红的表情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点了一支烟,望着窗外。
“你不是小旭,你也代替不了小旭,我只要我的小旭。”李育红在喉咙里发出一句低吼,然后出人意料的,一手快速拿起自己的包,一手抹着脸上的眼泪,扭身从茶馆里冲了出去。肖劲这才缓过神来冲丰成运说:“丰大哥,还得请您帮忙去看看。”
丰成运赶紧掐掉手里的烟,正要出门追去,肖劲又一把拉住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名片,“丰哥,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