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乐醒来的时候看到罹落正望着自己,眼睛一眨都不眨,毫不掩饰地露出狂喜和迷恋,手也被他紧紧握住。尤乐在梦里梦到的却是无烬,无烬亲她的小脸蛋,将她抱在怀里,她意识到自己出来的真是太久了,无烬肯定担心死了,挣扎着要起来。
“你多躺一下吧。”罹落按住她。
“我已经没事了,我该走了。”
“走?”罹落瞬间变脸,“走哪儿去?”尤乐道:“自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罹落的声音变得严厉,“不准去!”尤乐道:“干嘛不准去,我要去哪儿,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你谁呀?”罹落嘴角带笑,“我是谁,我是你的未婚夫。”尤乐睁大了双眼,“我没听错吧,你在说什么疯话?”罹落道:“我没说疯话,祖父会很快到方壶提亲。”
尤乐说:“我早已和无烬订了亲,不会再跟你订亲的。”
罹落道:“凡间的女人可以再嫁,男人可以再娶,仙家多了一样,比如说,你方壶尤乐订了亲也可以再订亲。”
尤乐道:“凡间女人再嫁是因为丈夫死了或被休或是世道允许,男人再娶是因为妻子死了或者自己犯贱。仙家中,方壶尤乐订了亲就不会再订亲。我跟无烬活得好好的,我们很快就会成亲了,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会再跟你订亲,莫非是你真疯了?”
罹落道:“你别忘了媒神合湘女的诅咒,她是用自己灰飞烟灭的代价来诅咒无烬,你不是白痴,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你要是跟无烬成亲,你这条小命,迟早要玩完儿。”
尤乐“哼”了一声儿,“我就不信这个诅咒,我可是至高无上的神仙,而且是混元初始时独一无二的紫天鹅,不可能被一个小小的霉神给咒死。”
罹落道:“她不是小小的媒神,而是创世开元至今唯一的媒神,所以拥有诅咒的权利……”尤乐插嘴道:“创世后唯一的神灵多了去了,就她一个被赋予了这样的权利,她用死的代价来诅咒别人,心狠手辣,愚不可及。幸好她之后,祖奶奶没再设这个位子。反正我就不信她有那个能力。”
“你不信,可是有人信,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为何他没来找你,只有一个原因,他要成全你和我。”尤乐嘟着嘴,“胡说八道,他没来找我,是因为他不知道我到哪儿去了。”罹落笑道,“别自我安慰了,要是真的在意你,欢喜你,不管你走到哪里,他都应该知道你的行踪。”
尤乐心头猛跳了一下,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信。就算是真的,我也要听他亲口说,我才信。我要走了。”
罹落左手按住尤乐的肩头,尤乐起不来。
尤乐急了,奋力挣脱,“我要走,放开我!”
罹落右手一挥,屋子外除了正门,其他三方迅捷落下三道既重且厚的钢板门,屋顶也加了层盖,将外边的光线遮挡了大半,使屋内的夜明珠比月光还明亮。尤乐气呼呼地盯着他,“你想怎么样?”
罹落不怀好意地笑道:“这里是魔族,行事都要按着魔族的规矩,我当然是囚禁你,你别想着逃出去,因为你逃不出去。等九元真母解除你的婚约,烛阴圣母同意我的提亲,我们拜了堂成了亲之后,我才会放你出去。”
尤乐真被气死了,刚脱了狼群,又入了虎穴。我是哪根经不对吧,居然救这个天字第一号大混蛋!
罹落笑道:“在心里骂我对不对?随便骂,骂出来也行,我绝不回口。”
要是以前尤乐非要破口大骂,现如今提不起这个劲儿,她只想着刚才罹落所说的话,无烬难道真的想要成全她和罹落?她以前对无烬说自己对罹落有好感,是骗他的。无烬不会是信了吧,所以就乐见其成。不会的,无烬是喜欢自己的,再大方的人,也不会将自己爱的人拱手相让,绝对不会。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法子逃出去。
尤乐撅起嘴将头偏向墙壁,索性不理他。不一会儿,闻到一股香喷喷的甜食味道。
尤乐生气归生气,美食还是要吃的,她不像其他神仙,一部分神仙是真的吸气即饱,另一部分神仙标榜自己从不以五谷为食,吸风饮露即可,碰到祖奶奶开蟠桃大会,跑得比谁都快,假道学,伪君子!尤乐是那种海吃海喝,东游西逛的闲仙,从来不将自己装成仙风道骨,每日勤苦修的样子,心内坦荡,率真自然,有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将不痛快憋在心里,好吃的就吃,好玩的就玩。
尤乐笑眯眯地坐到食桌前,看到有她喜欢吃的玫瑰百果糕和醪糟小团子,还有几道见也没见过的大菜,高兴坏了,右手拿筷子左手拿叉,双管齐下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嚼。无意中瞥到罹落正盯着自己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尤乐跟他对视了一下,“哼”了一声儿,撇过头不理他,继续品尝美食。罹落见到这般孩子似的赌气方式也觉好笑。
尤乐享用完美食后,无事可做,罹落想跟她对弈,被她拒绝,昏昏欲睡,又被他嘲笑错投了仙胎,睡醒后,一睁眼又见到罹落,罹落一把将她扛了起来,尤乐双手双脚不住地踢打他,被他扔进了香雾缭绕的摩诃池中,尤乐在水中一下子变得极其兴奋,口中不停地欢呼。
罹落走了后,尤乐将身上的湿衣服全脱下来甩在岸边,发现岸边有个莲花水晶盘,盘里有准备好的紫色衣物,尤乐心想:“这家伙连这个也想到了。”
尤乐自由自在地翻跳腾跃,潜翔海底,嘴里哼着歌儿,心里很欢畅,烦恼之气一扫而光,只盼能借助水的力量恢复精神气,想出个好法子逃出这里。
那边厢罹落从观心镜中看到兴致昂扬的尤乐,被她的欢喜所感染,也觉得身心忭悦。他还是不解为什么她会这么开心。她救了他,他囚禁她,她却从来没拿此事说事儿,也从来没说过她后悔救他。
合湘女诅咒无烬,也就是诅咒了她,她却拿出聚魂匣帮助合湘女与云熔复生。当时罹落也跟在尤乐背后,默默地看尽了这一切,当然,也是因为他暗自施手助援,才能聚到云熔最后一丝魂魄,合湘女的魂魄紧跟着情郎,自然地也被吸了过来。只因罹落对所有新加入魔族的成员都不信任,会喂他们一粒碎心丹,他们却不知情。罹落由此能操纵他们的魂魄,也能在他们背叛自己时,打得他们魂飞魄散。
观心镜摇摇晃晃,罹落微笑道:“这丫头,玩得太闹了。”镜子无一丝变色,如果泡在摩诃池中的人有一颗邪妄心,镜子会变成乌黑,贪吝心会变成深灰,好色心会变成明黄,杀戮心会变成朱红,骄傲心会变成铜绿,痛苦心会变成大蓝,愁惨心会变成乳白,胆怯心会变成青鱼色,嫉妒心会变成酸葡萄色……这丫头?镜子居然还是纯色。她到底有一颗什么心呢?
尤乐在池子里嬉戏了近一个半时辰,本来想借助水使自己更加有生气,结果却玩得累了,好在水温暖和,香薰宜人,洗完后,全身乱哄哄的,身心舒畅至极。
回到厢房,罹落正等着他,罹落看到穿着宽松紫色长袍的尤乐,披散着长发,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飘逸轻盈,楚楚雅致。镜中的一幕早已使他怦然心动,心情的悸动还未止息,如今这一幕却使自己心荡神移,梦魂颠倒,听到尤乐清脆娇嫩的声音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罹落无法自持,走近尤乐,在她脸蛋上重重亲了一下。
尤乐拿起袖子来来回回擦拭被他亲过的左脸,“我又没允许你亲我!”罹落笑道:“这种事哪还能事先征得你的同意。”尤乐“哼”了一声,不理他。
“你救了我的命,我理应报答你。”
“明明占我的便宜,还说报答我。要报答我,也不用以身相许啊。”
“这是我认为最好的报答方式。”
“才不是嘞,你要是想报答我,就放我走。”
罹落不悦,“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安心留下来,乖乖跟我成亲。”尤乐睨着他,“我又不喜欢你,干嘛要跟你成亲,我喜欢的是无烬。”
尤乐见到罹落的脸色陡然间垮了下来,阴沉沉的,煞是可怖,转瞬间巨大的悲怆落入他的眼眸,不过也是稍纵即逝,他不会让任何人从他的脸色中看到他的想法,久而久之,便知如何掩饰自我,形成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高兴时不能放怀大笑,失意时不能痛快啼哭。
尤乐心地善良,加之知觉灵敏,早已感到罹落周身散发的苦楚,心像被针刺了一下,想要出口问问他“还好吗?”,却想到他将自己关在这里,硬逼跟他成亲,话到嘴边,硬是缩了回去。
尤乐感到了他的邪气,不利于自己的邪气,罹落向她走近,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尤乐挣扎不开,被罹落横抱了起来,坐在躺椅上,不住地亲吻。尤乐很害怕,一面抵挡,一面大叫:“乌鸦,你疯了,不要啊!别这样!无烬,救我,无烬,无烬!”
罹落气得满脸通红,“你叫他做什么!”
尤乐从他怀中跳了起来,指着他鼻子骂道:“大混蛋,你要是对我不规矩,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罹落神色沮丧,心想,要是他此刻泡在摩诃池中,观心镜不知是什么颜色。
他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抬起头来看着尤乐,他怔怔地看着她,想要将她永远刻进灵魂深处,虽然她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涯,这种想要抓住却怎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原来这般痛彻心扉。尤乐看到他深情的眼神,又是无奈又是莫名,心头涌现一股无法道明的感觉,她很清晰地知道她喜欢的是无烬不是罹落,如果罹落继续这样,只会使他自己陷入深深的痛苦。
罹落伸出手想要触摸尤乐的头发,尤乐将他的手打了下来。罹落一句话也不说,径自走了。
当晚,大雨倾盆,罹落喝了一夜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