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落步伐矫健,穿山越岭,抱着尤乐丝毫不觉疲累,尤乐暗自佩服,心想,他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走了多时,没发觉逢蒙追上来,便向他说道:“歇一歇吧。”
罹落找到一处浓荫腹地的绝佳所在放下了尤乐,怀中的软香温玉突地脱手,有些恋恋不舍。
“你的脚好些没有?”
“还没呢,动不了。”
罹落伏地听声,听到一阵急促慌乱不停疾奔的脚步声,“有人在逃命。”声音越来越近,尤乐问,“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这人?”罹落道:“不用,或许是旧识。”
这个逃命之徒锵锵啷啷连滚带爬,全身衣服被荆棘葛藤刺得稀烂,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身上却不见受伤,他逃到罹落和尤乐所在之处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力气,突见罹落,吓得魂飞却又狂喜,滚在罹落面前磕头,“殿下,请救属下一命!”
尤乐吃了一惊,这厮不是河伯冯夷又是谁?
冯夷急切地说,“风伯和雨师捣毁了属下的宫殿,还说要将属下挫骨扬灰,殿下,您一定要为属下做主,风伯和雨师竟然不管不顾洛水是殿下的管域,斗胆下水杀戮,殿下,他们丝毫没将我魔族放在眼里,此愁不报,何以显示我魔族的煌煌圣威。”
尤乐在心内暗骂,“你这奸恶的贼厮,风伯和雨师奉了无烬之命替天行道,你却拿魔族的威望作说辞,好一个下贱的激将法。”
罹落当然知晓冯夷的意图,不动声色地对他说,“你恶积祸盈,咎由自取,此番天理昭昭,罪不可恕,就是雷神,也不能保你。”
冯夷如遭轰雷掣电,霎时间感受到死的恐怖,求生的本能迫使他叩头如捣蒜,“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小的只求能保住性命,求殿下开恩,带我回魔族,小的终生侍奉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尤乐冷笑,你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为何现在这么怕死?
罹落眉头一挑,“只要你将逢蒙的头砍下来,我便允许你跟我回魔族。”
冯夷愣怔了片刻,逢蒙不是他的心腹猛将吗?保命要紧,无暇多想,磕了几个头,说,“属下遵命!”
正当抬起头来,入眼便见到美得惊心动魄的尤乐,此前生死不定,恐慌万状,只觉罹落身旁有个美女,正眼一看,却是如此使人神魂震惊。宓妃也算极美,可是跟她比起来,恰如萤火比之月光,不及万一。她是谁?之前在洛水,尤乐被他套进了大网,还没来得及看到她的长相就被罹落给卷走,是以不识尤乐。
尤乐看到冯夷贪婪的眼神,很不自在,朝他喝道:“你看什么看!”
罹落雷霆大发,袖口连喷三道火珠,冯夷躲过一道直逼眼睛的火珠,另两道火珠却打在左右胸口,顿时鲜血急涌,冯夷跪下来,额头触地,忏悔地说道:“属下知罪,殿下饶命!”冯夷暗自悔恨,刚刚才求得保全小命,怎的又开罪了他,那是他的女人,我即使有色心,也要强制压住,这可如何是好?吓得颤颤巍巍,冷汗直流。
罹落大怒,“冯夷,本殿下保你的狗命容易,取你的狗命却更是易如反掌,你该知道你仅剩的狗眼应看什么不应看什么?如是再犯,本殿下就让你终生见不着阳光。”
“是,殿下!属下绝不会再犯!”
罹落厉声道:“逢蒙快到了,你去杀了他。”
“是!”冯夷站起来,垂着头走开,不敢再看尤乐一眼。尤乐觉得有些好笑,对罹落说,“你真打算带他回魔族,你知不知道这厮有多坏?”罹落轻言细语地对她说,“逢蒙已经追上来了,恰好利用他阻挡一阵。”尤乐见他刹那间由色厉内荏变得温润而泽,看自己的眼神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也不同寻常,有些摸不着头脑,眯着眼睛问他,“这乌龟跟那猴子对打,谁会赢?”罹落答,“不相上下。”
尤乐说:“那为什么你还用三枚火珠子打伤他?难不成因为他无礼地看了我一眼吗?”假叹了一口气,“哎!都怪我长得太美了!我也很为这张脸烦恼。”罹落笑道,“你少臭美了,我打伤他,是要他向逢蒙透露,说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尤乐问,“你的功力真的恢复了吗?”罹落神秘地说,“你说呢?”
尤乐正想回答,却见逢蒙和冯夷肩并肩肆无忌惮地朝他们走来,尤乐扁着嘴说:“物以类聚,乌龟也叛变了,跟猴子结成同盟了。”罹落冷笑,平静如常,好像丝毫未将两个恶贼放在眼里,转头对尤乐说,“小泼鹅,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的祖父雷神也是跟方壶定了亲的。”尤乐睁大眼睛:“真的吗?”
罹落说:“九元真母,烛阴圣母,雷神三家互为姻亲,算起来,如果我向方壶提亲也是理所当然。”尤乐道,“不会吧你,我姑姑早有心上人了,你算了吧,况且她现在还被关在镜湖里,你已注定跟我姑姑无缘无份。”
罹落道,“你这个小泼鹅,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只是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发髻。
逢蒙和冯夷杀气腾腾地走近,逢蒙听到他们扯这些闲话,就像没看见自己似的,不由得勃然大怒,指着罹落对冯夷说道,“冯夷,他功力暂失,只要此刻杀了他,毁尸灭迹,我跟你回到魔族就能身居高位,取而代之!”
冯夷想起之前中的火珠,心有余悸,但看了尤乐一眼后,下定决心,说:“不管我想得到什么都能得到?”逢蒙说:“魔族的美貌女子多不胜数,任由你挑选。”冯夷道:“我只想要……”冯夷本就是一个奸诈好色之徒,万事只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却又胆小如豆,临阵倒戈,本来心虚,见到罹落,依旧心惊肉跳,话也不敢全说出来。
尤乐问,“你们杀了魔族的王子,还敢回去?”逢蒙阴笑道:“当然,我们会编一个让所有人都相信的理由,因为他本就是将死之躯。”尤乐道:“然后取走罹落身上的一件信物,谎称他已经将魔族的大小事全都交给你了,魔族所有的小妖小怪们从此就要听令于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尤乐瞟了一眼罹落的手,心想那信物肯定就是玉扳指了,又道:“可是雷神爷爷要是回来了怎么办?他会相信你们的鬼话吗?”
逢蒙说:“雷神就算不回来,我们也会请他回来,到时我们再在宫殿里部下天罗地网,将归来的雷神一举拿下,殿下知道得很清楚,宫殿的后花园就有一个绝妙的陷阱,那本身就是雷神所制,是一个玉石俱焚无以伦比的陷阱,只要丢几个鱼饵引雷神上钩,便可至他于死地。”
尤乐说:“这个饵不好找,应该就是罹落殿下吧。”
逢蒙道:“你果然聪明,我会杀了他,吸走他的仙气,抽走他的元神,在他的形体中给他安一个由我操控的小妖魂灵,诱雷神入陷阱,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尤乐说:“之后,你就可以在魔族呼风唤雨,时机成熟,就会做魔族的主人。”尤乐偏过头对冯夷说:“冯夷,我告诉你,这厮一旦掌权,就会杀了你,你信吗?”
冯夷光是听到尤乐叫他的名字就已心荡神驰,知道尤乐正看着他,他也抬起眼望了尤乐一眼,心噗噗跳个不停,晕晕乎乎,心魂飘荡,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只知道她在问话,就点了点头。
逢蒙大怒,“你别听他的!我已经向你发过毒誓,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逢蒙一言九鼎!”
尤乐说:“你不也向罹落发过誓,要赤胆忠心,绝无二志,否则会不得好死的吗?”尤乐嗤地笑了一声,对罹落说,“乌鸦,你的手下都是什么蠢材呀,就算他不背叛你,你也该早早地将他修理了,世间最蠢的猪头都比他聪明一百倍!”
罹落也笑了,“你说该怎么收拾?”尤乐说:“我经常整别人,从来没收拾过坏蛋。就让你的煞神军来收拾吧,他们也该来了。”
冯夷脸色大变,他知魔族的煞神军是罹落的亲兵,素有“凶神恶煞,天震地骇”之称,穷凶残暴至极,遇神杀神,降妖斩魔,杀人从不眨眼。
逢蒙大喝,“你别听她胡言,魔族离此地十万里,别说不能通信,就算赶来,也是几天后的事。冯夷,你还犹豫什么?只要我们联手杀了罹落,魔族的天下就归你我所有!”说毕,提起右手利剑。
冯夷没有动手,逢蒙也不敢独自上前。
罹落对两个叛徒视而不见,只对尤乐说话,“小泼鹅,我教你个本事,你学不学?”尤乐说:“学,只要是本事我都愿意学,什么本事?”罹落轻轻甩了甩袖子,袖子里钻出一只翠绿色的小鸟,罹落撮唇吹了个哨子,小鸟如利剑出鞘般飞往高空。尤乐看着有趣,将小脸蛋凑到他的袖子里,“这里怎么会钻出一只小鸟,它到哪儿去了?”罹落说:“它去向别的小鸟说,我和一个小泼女坐在林子里一块浓荫覆盖下的石头上。”尤乐说,“所有的小鸟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雷神爷爷那里,我知道了,你还说,不只你和一位绝色美女在一起,还有两个讨人厌的怪物!要是你和这位美丽女子出什么事了,一定是这两个怪物干的。”
罹落忍不住笑,“我没说跟一个绝色美女在一起,就说了跟一个小泼女一起。”
尤乐白了他一眼。
冯夷面色苍白,双腿发颤,逢蒙大叫一声,举剑向罹落砍来,却被冯夷挡开。
冯夷说:“殿下,只要有属下在,属下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冒犯殿下的神威!”
罹落道:“冯夷,你若是跟我回魔族,本殿下就让你坐他的位子,再给你连升三级,你在魔族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尤乐补充道,“你这个蠢乌龟,你想想你是跟罹落好还是跟那只蠢猴子好!”罹落道:“魔族有一个叫心月的出水芙蓉,我先将她赐给你吧。”
逢蒙听到此话,心肺全都气炸,剑招狠辣无匹,树木山石花草全被剑气斫成碎片,四散飞来。罹落将尤乐护在怀里,尤乐挣脱他的怀抱,睁大眼睛观看决斗,“糟糕,冯夷被逢蒙打倒!”
罹落朝逢蒙的空当处连发五枚火珠,乘逢蒙用剑格开时又向他掷了三枚鬼魔流星镖。尤乐心想,我没见过罹落将射在墙壁上的流星镖收回呀,镖怎么在他手里,他比我想象中的更细心。
罹落内力已失,加之逢蒙血气喷涌,武力大进。流星镖只擦伤了逢蒙的手臂,逢蒙孤注一掷,气势如虹,一声闷雷劈来,又变成了嗜血狂魔,冯夷口吐鲜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逢蒙仰天长啸,朝罹落走近。
尤乐急得不得了,却见罹落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吓得双手握紧了他的手臂,罹落将尤乐抱在怀里,尤乐推开他,“你快走,我拦住他!快走!”罹落眼睛里焕发神采,“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尤乐急得想跳起来,“你快走啊,快走!”脚好像有知觉了,尤乐把牙齿一咬,把小脚一顿,握紧拳头,试了几次,就在逢蒙的剑快要坎下来之际,千钧一发间,“嗤”地一声,元神出窍,奔到逢蒙身后,捡起冯夷的剑朝他背后刺去,剑却变成透明,刺穿逢蒙的后背,却伤不了他,尤乐心焦火燎,想起无烬说的,你道行太浅,元神出窍后,并不能拿起别的物什,更别指望借着那些物什捉弄别人。于是拔下朱钗朝他猛刺,跳起来用双肘狠劲地揍他后背,我用我自己的东西应该能行了吧。
逢蒙渐渐倒下,尤乐本就仅剩半颗元神,元气大伤,气数将衰。
罹落大声呼喊:“尤乐,尤乐,撑住,元神快点回归,撑住!”尤乐听到罹落的话,咬牙提神,用尽全力挣进了本体,倒在罹落怀里。
罹落发了最后一颗火珠,逢蒙气绝,罹落箕张五指朝他魂飞的地方猛力一抓,尤乐不明其因,见他手里有一团黑色的粉末从指间漏下,罹落说:“逢蒙的魂魄已被我捏碎,从今以后,永生永世,消失无痕。冯夷,死了没有?”冯夷气息奄奄地说道:“求殿下,救命,救命!”罹落从怀里掏出一个鹿颈瓶,扔给了冯夷,“吃了它。”冯夷吃下瓶里的药丸。
罹落说,“我教你一个口诀,你快将魂魄移动到逢蒙身上。”冯夷大喜过望,听了口诀,念了几遍,灵魂出窍,依附逢蒙。从今以后,他拥有逢蒙的身躯,冯夷的头脑,这副躯体虽没有冯夷高大威猛,却身强力壮,况且眼睛完好。不禁欣喜若狂,跪下来向罹落不住磕头谢恩。
罹落说:“你吃了我的碎心丹,如对我不忠,就会受到比今日逢蒙更残酷的惩罚!”
冯夷心寒胆碎,“是!属下不敢,属下若有二心,就让属下求生无门,求死不能!”
尤乐见到罹落的处罚,也是心惊,无力支撑,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