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吴雪正在小教室上财会电算化的课,边上办公室里的辅导员李老师进来叫她,说有电话。吴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听,是那家教的女主人打来的。
这倒好,吴雪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她自己倒先来了。
女主人一个劲地道歉,说昨晚上她没管好孩子,对不住了,但不管怎么样,吴雪应该把钱拿了,这弄得她多不好意思。吴雪说,那怎么行,一晚上她什么都没做,怎么能要她的钱呢。
女主人于是顺水推舟,建议吴雪晚上再去。
女主人信誓旦旦地保证,她一定管好孩子,不让他出去玩了。
吴雪立马就答应了,心想吃一堑长一智,自己再也不会傻到让学生逃得无影无踪了。
晚上,吴雪吃了饭,心情很好地走上那个老式职工宿舍的二楼。
刚到楼梯口,就听到走廊里惊天动地的吵架声,吴雪吓了一大跳,听声音好象是哪家夫妻在吵架。越往里走,吵架声越张扬,吴雪也越紧张,因为吵架声好象是从她家教的那一家传出来的。男人在喋喋不休地指责,女人不甘势弱地还嘴,偶尔还夹杂着劈劈啪啪双方动手。
近了,果然就是家教的那家。
吴雪小心地走到门口,还没站稳,就被里面推出的一个高大男人撞上了。
男人满脸横肉,样子凶神恶煞,劈头就问吴雪:“侬啥事呵?!”满口的宁波土话,问得吴雪目瞪口呆。
幸好房里的女主人也看到吴雪了,连忙出来,尴尬地笑着:“他爸回来了,你里面坐。”然后拉着男人到对面的厨房里,一会儿又劈劈啪啪吵开了。
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马来宝不知道哪去了。
吴雪在属于别人的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神不定地等了一会儿。
对面的吵架没有停战的迹象,吴雪多少也听得懂一点宁波话了,渐渐就听出了点眉目。
可能是男主人在外面招惹了什么女人没处理好,让女主人抓到了把柄,女主人有点不依不饶,而男主人又打死不承认。也是的,哪个男人会承认这个。
碰到这事,哪个女人都急,看来女主人是没有心思管家教的事了。
吴雪又等了一会儿,两个人还是没有出来,厨房里都是刀,吴雪真怕发生什么事。
走到走廊上一看,发现家家户户都关着门,没人过来劝。
吴雪不知道怎么办好,想想终究不关自己的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顾自下楼骑上车走了。
吴雪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冥冥中好像一切都不顺利。
从小巷出来,拐上中山西路,走望京路,再转高塘路,吴雪感到特别郁闷。
高塘路边上有个海曙公园,离海洋学院不远,学生们常来玩。
吴雪把自行车停在海曙公园门口,下车到公园里逛会儿,透透气。
公园里林木茂密,环境清幽,灯光若隐若现,非常适合情侣们藏匿。
吴雪不经意中就扫到了几对温情中的情侣,他们在冷风中相拥相抱轻言细语,在静夜的庇护中,旁若无人地滋生着幸福和快乐。吴雪并不羡慕他们,但要尽力避开他们,让自己烦躁的心稍稍停息一下。只是公园里情侣很多,找不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烦躁的心就更加烦躁。
吴雪干脆走出来,在海曙公园的门口站着。
公园门口的右边是一个三层的酒楼,红墙青瓦,四周挂着一串串闪亮的小灯笼,楼顶有一块酒店的招牌,“润香楼”三个字在流动的彩灯中闪烁,熠熠生辉。
吴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意它,也许那个闪烁的灯箱给了她一点温暖。
看着停在酒楼门口的一长溜汽车,看着酒楼里衣着鲜亮进进出出的男女,吴雪突然有一种很无助的感觉。它从心底逼上来又压回心底去,反反复复了好一会儿。有那么一刹那,甚至感到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好在这种感觉只是闪了一下就过去了。
吴雪安慰自己说,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这时,有几个男人大踏步朝这边走过来,吴雪有点紧张,不敢长留,骑上车子就走。
经过润香楼门口时,无意中扫了一眼,看到有块大牌子放在那儿,上面隐隐写着“招工启事”。吴雪也没留意,加快速度骑进了灯光明亮人来人往的永丰西路。
接下来是星期五,然后是星期六。两天了,女主人没有打电话来。吴雪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去问。看来这事是黄掉了。
吴雪也没有把这事说给谢美英听,她一天到晚和胖主席腻乎着,脸上整天洋溢着被人爱的幸福表情,对人也温柔了很多,对男生也不再横眉冷对了。男生们都以她为例子,说女人是可以被爱情改造的。
吴雪不想让自己的烦心事冲淡她的幸福。
星期天,班里组织活动,大家一起到姚江公园去玩。
宁波海洋学院一共是四个系,分别是航海系、轮机系、养殖系和经管系。吴雪在读的经管系是后来增设的专业,可以说和海洋院校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四个系中,航海系和轮机系是清一色的男生。养殖系每个班有一两个女生,只有经管系,每个班都有十几个女生。这些女生就成为了海洋学院的宝贝,航海系和轮机系的优秀帅哥们一天到晚往女生寝室跑。
经管系的男生们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对班里的女生特别好,总在周末的时候组织活动,以讨得女生们的欢心。
活动是自愿参与的,吴雪本来不愿意去,但谢美英一定拉着她,她也没办法。
美英是个很识大体的人,班里组织活动,她都把男朋友抛到一边,率领着女生们和班里的男生一起娱乐,打牌、跳舞、喝酒、蹦迪,样样都行。
男生们当然有自己的企图,他们心里早就看好了自己中意的女生,大学就是谈恋爱用的,读了十几年的书,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不谈次恋爱那怎么收场?所以,每次搞活动,男生们都会想着法子接近自己喜欢的女生,想着法子献殷勤套近乎。
近水楼台先得月,先是有老乡关系的男生女生走到了一起。大一一年,班里有三对老乡确定了恋爱关系。开始恋爱的女生一天到晚像捡到宝贝似的开心,偶尔也会吵架,躲在床上嘤嘤地哭,但男生陪着笑脸说了几句好话,又嘻嘻笑了,兴高采烈地和男生去看电影。
爱情是一张莫名其妙的网,谁被网住了都会变得神经质。
班里曾经热烈追求吴雪的诗人,终于意识到吴雪不是情窦初开屁事不懂的小女生。诗人也知道其实吴雪也写得一手的好文章,只是不象他那样显摆,他那几句哄小女生的所谓情诗根本搅不乱吴雪的一池春水。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吴雪还是那个吴雪,但诗人的底气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诗人碰壁后,班里的男生就把吴雪列入了黑名单,没人再敢来追她,免得自讨没趣。
吴雪倒是由此清静了。
那天天气很好,离海洋学院不远的姚江公园人流如织。
姚江公园边上是宁波最大的高教区,边上有十几所高校。电大、教育学院、纺校、卫校、技校,全密匝匝地挤在周围。一到周末,公园里都是学生,草坪上,姚江边,一圈圈,全是打牌的人。
美英已经和一帮人在草坪上挑了个位子,开始大呼小叫地打牌了。
吴雪觉得索然无味,一个人走到姚江边,看着滔滔的江水发呆。从余姚奔流而来的姚江在姚江公园这里拐了一个大弯,一路向前,在宁波市区最繁华的三江口和奉化江相聚,汇合成甬江,然后直奔大海,义无反顾地扑进东海的怀抱。
一个人就象一条江,有起源,有奔流,有拐弯,有汇聚,最终流向大海。
可是我的大海在哪里?吴雪感到一阵阵的迷惘,回头看着兴高采烈打牌的人们,觉得自己好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