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爷原在一所乡中学教数学。学校里流传着很多宋爷的趣事。
说宋爷所在的乡中学规模小,教学简陋,全校只有两个班,三个老师,每个老师都要兼几门课。宋老师还兼了英语。教了一个月后,学校发现学生们都在讲“王陀司令”“王陀司令”,很是不解,一问,才知道是“one、two、three”。
后来又让宋爷去教历史。一个学期后期末考,所有的学生都考不及格。原来宋爷把历史当作课外书,要求学生自学。上历史课时都是接着上数学,从没讲过历史。
宋爷是“师以生荣”。
宋爷的乡初中有个学生在县数学竞赛中得了一等奖,宋爷作为指导老师,也因此一鸣惊人,被八中的老校长看中,于是调到八中。
八中是综合中学,初中高中都有,宋爷来了后先教初中,却和负责初中部的副校长一直不和。后来,老校长在一次外出开会时不幸遇到车祸,再没回来。后来,初中部的副校长成了校长。
宋爷很尴尬地成了一叶浮萍。
宋爷申请着调回原乡初中,新校长不准,还破例提拔他,让他到高中部。
从函数到积分,从平面到立体几何,初中高中相差十万八千里,谁都等着看宋爷的好戏。但宋爷偏就有那个能耐,拿起高中的课本,就上起了高中的课。
八中每年级有四个班,(1)(2)班是重点班,(3)(4)班是普通班,其中(4)班是普通班里的普通班,号称“垃圾班”。
虽然学校没有在教室门口订上“垃圾班”的牌子,但每个人都知道(4)班就是“死光”——所有成绩冒尖的(4)班学生都会在学期末被选拔到另外的三个班,另外三个班的“垃圾”则相应地被搬运到(4)班。到高考的时候,(4)班就剃光头,年年如此。
宋爷自然不能改变什么,他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或者在老师们看来,宋爷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垃圾。
郁正兴对宋爷原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宋爷严肃,古板,僵硬,三十几岁的人活得象个老头似的,看着累。
看着宋爷对篮球表现得出奇的热情,郁正兴以为他只是想依靠他们的出采沾点光,曾经很不屑。打球时故意留着点,水平也是忽上忽下。宋爷就慌了,以为郁正兴的基础不扎实。要给他当教练,给他补课。
宋爷说,他是真希望郁正兴能在篮球上打出点样子来,以后考个体校,当个体育老师也好。可是郁正兴并不想当什么体育老师,打篮球只是一种爱好一种兴趣,就象有人喜欢打牌有人喜欢下棋。
郁正兴没想到宋爷也视班级的荣誉为自己的生命。
(2)班是在篮球上唯一能和(4)班较劲的班级,每次比赛,为了给自己班里鼓劲,宋爷总爱挑一些瞎话把(2)班贬得一文不值。
但(2)班不是纸老虎,比赛进行得激烈时,宋爷就守在己方的篮架下大喊,恨不得冲上场来把(2)班的人都掼在地上一脚踩扁。
因为这,(2)班的人恨死了宋爷,相信所有关于他的谣传都是(2)班编的。
在每两个月举行一次的班级联赛中,(4)班只输过一次。
那次,郁正兴和谢国荣被抽到县学生联队参加省里比赛,班里就剩朱华担了主角。而(2)班的大将全在,朱华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加上朱华传球又失误了几次,比分就很难看。
别说宋爷那个礼拜有多窝火了,每节数学课都是连喝带骂,好像全班的人都欠了他一样。尤其是朱华,简直成了罪人,被宋爷明里暗里训了好几次。
宋爷很少会说让学生感动的话。
曾经有一次,武义六中有个班出了事,几个学生组织了一个叫作“兄弟会”的小帮派和人打架,都被学校开除了。宋爷就拿这事来说,说如果是他,绝不会让班里的学生出事,作为班主任,他要让他的每一个学生平安度过十八岁,平安地毕业。
这话让郁正兴感动了好久。
(4)班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好,但是班里有很多美女,也有很多帅哥。
宋爷能阻止班里的学生谈恋爱,却不能阻止外班学生的侵袭。
郁正兴就收到过几次情书,女生们把情书装在信封里,找个时机,直接塞进〈4〉班的信箱。也有贴了邮票的,故意不写寄信人地址,或装模作样地写上一个七拐八弯的,掩人耳目。
所有的情书,郁正兴都很有兴致地收起来。有空的时候,就和王鹏、朱华、谢国荣三个人一起研究这谁写的,那谁写的。
自从宋爷开了早自习当众朗读情书的先河后,八中所有的情书都不再有真名。
猜猜情书是谁写的就成了一个很好玩的游戏——我猜猜猜。当有人问“你去干嘛?”,你说“我猜猜猜”,人家就知道你是看情书去了。
女生们的情书分为两类。一类是直白型,女生们直抒胸意,说一些“帅哥”“好喜欢你”“不能没有你”之类仰慕的话,但没有实质的内容,也没有具体的细节,只是象一只发春的鸟儿,呱呱在叫。
还有一类,是诗意型。比如有一封情书,先从一个有雾的早晨说起,然后说到少女的忧郁,之间有小桥流水,清风细雨,意乱情迷。还是打印机打的,女生很有心机。看这种情书,郁正兴只有一种感觉:头晕。
大多数情书都是没有结局的。女生们既不在信上写明自己是谁,也不约在哪里相见,只在字里行间隐隐约约蜻蜓点水一下,象“你可曾注意我忧伤的眼神牵挂着你”之类,好像就应该知道她是谁。
偏偏郁正兴不是猜谜能手,这种雾里看花的活儿一概不会。但郁正兴并不觉惋惜,因为大家贼似地聚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对着一封不知道谁来的情书七嘴八舌地胡侃,那种感觉已足以让人兴奋半天。
那封有雾的情书,朱华很怀疑是(1)班的才女写的。才女自号水清,是八中文学社的社长,虽然长得一般,但在(1)班的丑女当中,也算是一枝出色的花。
才女舞文弄墨,吟诗作画,在八中文学界有些得意。自负的她常以白眼待人,特别是待男生。朱华理所当然认为她的心是骚动的,有雾的情书也并不是谁都能写,就想玩玩她。
他把情书复印一份,后面写上几句肉麻的话,用白纸包了,写上才女的名字,就投进了(1)班的信箱。
让朱华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情书竟变成了告示,被贴在食堂的玻璃窗上。看的人人山人海。上面打印机打的也就算了,下面那些肉麻的话,因为字迹有些特殊,(4)班的人一看就是朱华的。
无地自容的朱华用了两顿大饭的“血拼”代价,央求着王鹏把那告示撕了,自此知道了才女的厉害。
(2)班的篮球大将中,有个女生,人很高,做事大大咧咧的,很象个假小子。女将投篮极准,老和班里的男生比赛,可惜八中没有女篮,她也从不在正式场合上场。但女将好像一点都无所谓,郁正兴每次碰到她,她都是“嗨”地一声,大大方方地和郁正兴打招呼。
女将是(2)班中为数不多的对(4)班没有偏见和仇恨的篮坛高手之一,郁正兴心底里对她有些莫名的感激。说实在,郁正兴对(2)班的篮球高手们都有些不屑,对女将却是例外。
女将有个很雅的名字:秦秀丽。
郁正兴很希望秦秀丽会写情书给她,或者递个纸条抛个媚眼也行,但一直都没有。
曾经有一次,秦秀丽看到郁正兴和几个人在投篮比赛,站着看了一会儿,后来手痒忍不住,也上来扔了几个,准得出奇。郁正兴就有些紧张,偏了几个。秦秀丽有些得意,说郁正兴不是她对手。
郁正兴刚想和她搭讪几句,秦秀丽却在女伴的叫喊声中大笑着跑了。
之后再没有过和她相处的机会。
都说李淑敏是(4)班的公主,是八中最漂亮的女生,郁正兴却没这种感觉。
李淑敏娇柔,妩媚,很有女人味,很受男生喜爱,郁正兴却除外。李淑敏会对所有的男生抛媚眼,她的媚眼抛过来时,郁正兴只是笑笑,很大哥的样子。有时候,也和李淑敏上街,都是一大伙的人在一起,李淑敏总往他身边蹭,因为他是大哥。
谁都不知道李淑敏真正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在朱华暗恋李淑敏、郁正兴暗恋秦秀丽的那段日子里,王鹏正和(3)班的“小鸽子”暧昧着。
“小鸽子”本名刘鸽,长得娇小可爱。小鸽子好动,喜欢看篮球比赛,是郁正兴的铁杆球迷。每次郁正兴的比赛,她都在下面又叫又跳。
每次看比赛的时候,刘鸽都注意到球场边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身边堆满了郁正兴他们的衣服。他就默默坐着,有时候手里还拿着本杂志。拿着杂志看篮球比赛,这是件很滑稽很特别的事,刘鸽就很留意他。后来,刘鸽知道他叫王鹏,知道他和郁正兴他们是一伙的。再后来,她就坐在王鹏旁边和王鹏一起看球。
刘鸽问王鹏,对篮球有什么看法。
王鹏说,打篮球是最无聊的事,这么多人争着闹着抢一个球,简直就是在浪费青春,浪费生命。
刘鸽就问王鹏:“那你觉得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
王鹏一本正经地说:“看到你在我面前又跳又叫,我觉得很有意义——从没有过的意义。”
刘鸽想了一下,从这句拐弯抹角的话里拎出了两个字:爱情。她咬着牙,猛踹了王鹏一脚,大叫:“去死吧,死王鹏!”但心却象野地里的花儿一样盛开来,无遮无拦,格外热烈。
王鹏在中了她凌厉的一脚后,哈哈笑了,眼里光辉灿烂,让人意乱情迷。
王鹏很想约刘鸽去玩,却一直找不到机会。白天要上课,晚上要夜自修,9点钟夜自修下课,9点45分寝室熄灯,寝室熄灯前学校还要查夜,中间没有时间是自由的。
王鹏研究了好长时间,终于发现了一个漏洞:因为是夏天,很多粗心的老师在查夜时,只在门口瞄一下,只要床上放下蚊帐,他们就当是学生在床上了。
王鹏把这秘密告诉了刘鸽,刘鸽于是答应夜自修后和他出去玩。
但八中的附近并没有好玩的地方。
两个人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往市区走,常常绕着绕着就会走到大操场。
大操场边除了农户,就是一大片的菜地。月朗星稀,清风扑面,王鹏和刘鸽就到一畦畦菜地里漫步。菜地里有青菜、黄瓜、蕃茄、茄子,王鹏会在月光下仔细为刘鸽偷摘两根黄瓜和一个番茄,然后看着她美美地津津有味地吃完。
王鹏还给刘鸽起了一个外号:星光小美人。
王鹏也在黄瓜架旁亲吻刘鸽,彼此都是初吻,都找不到感觉,手忙脚乱地,但都很开心。小鸽子爱幻想着在接吻时会有流星出现,那是多美好的事情啊。但流星一直没有来。
王鹏还大胆地摸了小鸽子圆圆的**。
朱华问王鹏接吻的感觉怎么样,王鹏说:“有点甜,象吃生日蛋糕时的奶油。”
朱华又问摸**的感觉怎么样,王鹏说:“有点烫,有点软,象摸一个刚出笼的馒头。”
朱华就嘻嘻笑了,说:“明天我买个馒头,也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