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波海洋学院,吴雪有好几个武义老乡。
老乡们学永康和温州学生的样子,组织了同乡会。
永康和温州的同乡会,都有几十上百人,他们几乎把宁波育才路附近几所学校里的老乡都联络起来了,有会长、副会长、各学校的分会长,分工明确,组织严密,每次搞联谊活动,都是有声有色的。
可是武义的同乡会只有寥寥的十几个人,而且武义人也没有永康和温州人那么活络,天生内向憨厚,不善于交际的多。所以同乡会也是时有时无,有好事活泼的人来了,就组织下,搞个活动,没人弄了,就悄无声息了。
吴雪没想到的是,当年读高一时老是护送她回家的边成义,竟然也在海洋学院,还是同乡会的头头,每次搞活动都来叫吴雪。
同乡会不搞活动的时候,他有事没事也老来找她。
边成义在航海系读轮机驾驶,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待人接物也很得体,脾气也好,无论吴雪怎样怠慢他,从不会生气。
为着高一时他时不时地护送自己回家,吴雪还是挺感激他的,尽管觉得对他并不是很了解。两年过去了,边成义长得更魁梧健壮了,他的笑容也更加灿烂明丽,象三四月里的太阳。
大学里和自己同一个高中的,也只有边成义。
边成义老说高中时就已经喜欢她,两个人读同一所大学,实在是有缘。
吴雪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高中时不知有多少男生给她写过情书,吴雪从来不拆,一律揉成一团扔进厕所。
边成义说早就喜欢她时,吴雪就想:不知道那些泡在厕所里的信有没有你的份?
在大学里,谈情说爱就象野地里的荒草,漫延得无边无际。
班里有位诗人,据说还是学校文学社的副社长,大作多次在《宁波青年报》上发表,是班里的文学大师,很受女生们追捧。
吴雪已经很多次收到他的情书了。诗人写了情书后,每次都不辞辛苦地跑到离学校两站路的高塘邮电所,用两块钱的工艺信封装好,封皮上写着“吴雪佳人”,用挂号信寄过来。
每次班长拿到信后,都会笑得油腻腻地递给吴雪:“佳人,才子又想你了。”本来没人知道那信是诗人写的,吴雪从来不拆,一律扔进垃圾箱。但诗人总给自己曝光,还瞎编一些子虚乌有的绯闻,吹嘘他和吴雪的关系。
吴雪认为他是天底下最恶心的人,这种人就不应该来读大学。
吴雪请客吃饭时,诗人也来了。席间,诗人几次过来敬酒,都被吴雪婉拒了。
诗人气不过,自己连干了几大杯,两桌的人就他喝醉了,被两个男生搀着扶回去。
据说回去后,诗人还爬到男生宿舍楼的楼顶平台,要学鸟飞下去。幸好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拦下了。
听到这事后,吴雪开心了好多天。
家教的地点离学校不远,骑车就二十几分钟。
但十月的白昼明显短了,吴雪从学校里出来一会儿,天就渐渐黑了。
等到了家教的地方,天已全黑了,路灯影影绰绰的,照不亮整条街。
吴雪放好车,一个人走上阴暗的二楼。
这是幢老式的职工宿舍,每一户都沿着走廊分成对开两间,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卧室。走廊狭长幽暗,两边都是灰旧的木门,走廊到底有一扇对开的小窗。
正是吃完晚饭的时间,很多木门都开着,有男人在殷勤地洗碗,女人在骂骂咧咧地拖地。也有男人女人站在门口聊天,正笑着,看到吴雪走过,都摒着笑,好奇地看着她。
吴雪去家教的那户人家在走廊的最里面。
上次谢美英带她来探路是晚上8点多,走廊上黑乎乎的,吴雪真还有点紧张。
女主人长得高挑结实,是个典型的宁波姨娘。因为两间卧室一大一小,女主人把大间的又隔成了里外两小间,外间是小客厅,里间是小孩的卧室。
小客厅的皮沙发有些年代了,外皮磨掉了好多,露出了灰白的底子,但弹簧的质量相当好。吴雪不明就里,一坐下去,屁股磕了一下,那沙发硬邦邦的,感觉就象坐在一排尖耸的铁圈上。
还是谢美英会说话,她细声地告诉女主人,吴雪是班里唯一的一等奖学金获得者,请吴雪做家教的家长排着队在等,她的孩子能请到吴雪做家教真是福气。
女主人被谢美英说得乐不可支,手忙脚乱地倒茶,尊敬地称吴雪为“小吴老师”,称谢美英为“谢同学”,谦卑地夸奖吴雪长得漂亮,说,漂亮的女生都读不好书,她当年就没好好读书,象吴雪这样,读书这么优秀又这么漂亮的女生真是少见。
吴雪被夸得心里发虚,她知道谢美英说的都是鬼话。其实找一份家教并不容易,吴雪也是在学校勤工办登记了一个多月才有这个机会,而且这还是谢美英找关系开的后门。
那次,没见着女主人的孩子。女主人说,他们家小孩特贪玩,告诉他晚上老师要来,叫他早点回来,他也不理,早玩了没影了。
女主人又说,小孩读四年级,学习成绩是班里倒数,孩子他爸是厂里的司机,老出差,她又不会教孩子,怕耽搁他,只有请家教。
“我们家是工人家庭,家里也不富裕,这家教的费用能不能低点?”最后,女主人可怜兮兮地问谢美英。
“不行!”谢美英回得斩钉截铁,“价钱都在电话里谈好了,每小时十二元。阿姨如果要低点的,我们就不叫小吴老师来了。她可是我们学校最好的学生了!”
吴雪的心里价位是一小时八元,哪怕五元也行,反正家教嘛,也不吃力,两个小时很快过去的。一周三次,一次十六元,一周四十八元,一月一百九十二元,足够开支了。
如果还能再兼一份家教,一月收入快到四百元了。
那多好呵,吴雪想,那就每个月可以给外公寄点钱,让老人享享福。
女主人心疼钱,又舍不得吴雪,犹犹豫豫了一阵子,答应了。
从女主人家骑车回来时,两个人都乐开了花,骑在车上感觉象在跳舞,浑身都是劲。
吴雪心里盘算着,一小时十二元,两小时二十四元,一周七十二元,一月两百八十八元。
两百八十八元!吴雪觉得这是不可想象的,但现在却近在咫尺,吴雪觉得就象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