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野狼纠缠的这几天里,惠玲也出事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国云和野狼他们的事在班里被传得沸沸扬扬,肯定是和惠玲同村的那两个人把惠玲以及野狼的事报告给她妈妈了。那两个人肯定添油加醋地说惠玲如何和野狼有纠纷,如何与一群以许国云为首的混混同居在一起,这群混混坑蒙拐骗偷拿抢要什么坏事都做。
她妈一听,这还了得,得赶紧把女儿救出来。都怪刘鸽,没有早点到惠玲家给惠玲做证,说不定她爸妈早就起疑了,从惠玲第一天不回家吃饭起,他们就在胡思乱想。
那天,惠玲一如往常地给大家烧好晚饭。
大家狼吞虎咽地吃完,朱文培捧着一堆碗到屋外的水槽里去洗,周云其和许国云在下象棋,惠玲和刘鸽、杨水富坐在大床上说笑,房门大开着。
惠玲的妈妈无声无息地走进来。
看到她妈妈时,惠玲的笑声一下子僵住了,她象被针扎了屁股,直直地从大床上弹了起来,满脸惊恐地叫了声:“妈!”
房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房外的朱文培不知道屋里出了事,开心地在那哼着《迟到》:“你到我身边,带来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听着特别闹心。
一切解释都是多余,面色黝黑的惠玲妈妈甚至都没有多看其它人一眼,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惠玲,说道:“回去!”
惠玲就乖乖地跟妈妈回去了,回去后一连三天都没来上课。
接着又是周六周日。
许国云很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也一个人骑车到惠玲的村子里去过,但惠玲家他不认识,也不敢问村里的人,只在村子里四处转了转。村口有个大水塘,阳光下很多人在洗衣服,有说有笑的,可是惠玲不在那儿。
周一的晚上,惠玲终于回到了宿舍里。
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眼光黯淡无神。走进屋后,惠玲默然地坐在大床上。
“惠玲,你生病啦?”周云其问她。
“没有。”
“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我们好担心你。”刘鸽关心地问她。
惠玲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所有人都慌了。
“惠玲,怎么了?”许国云问她。
“我爸不让我读复习班了。”惠玲哭着说。
“怎么会呢?”刘鸽说,“不是所有学费都交了吗,不读怎么行?”
“我爸托人要回来了。”惠玲说着又哭了,“他一开始就不想让我读的!”
“这样也好,”周云其安慰她,“说不定你爸做的是对的,早点找点事做,也为家里分担一点。再说了,不是只有考大学才有出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惠玲考大学真是够呛的。
许国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有点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朱文培也笑着安慰惠玲:“惠玲,这样也好。告诉我们,不读复习班了,你爸让你干什么?”
“我的小叔在杭州开打字店,生意很好,我爸要我过去帮忙。”
“好啊,你可以到杭州玩了,好羡慕你!”杨水富也笑着搭腔。
“我舍不得你们。”惠玲终于不再哭了,露出了浅浅的笑。
朱文培又问她:“惠玲,你爸是不是知道了你跟我们在一起,才不让你读复习班的?”
“是的。”
“惠玲,你爸是不是怕我们把你带坏了?”
“是的,”惠玲笑,“已经带坏了。”
“惠玲,你爸有没有打你?”
“没有。”
“惠玲,你爸有没有知道我们是到你家偷菜的贼?”
惠玲嘻嘻笑了:“这倒没有。”
“惠玲,我们以后再不到你家偷菜了。”
“不,如果你们没菜吃,你们还去偷吧。”惠玲说,“差点忘了告诉你们,我爸在菜地里放了野兔夹,特大号的,能夹住野猪。野兔夹边上有插着一块牌子,你们下次去一定小心点!”
一屋的人都哈哈笑了。
第二天下午,惠玲早早地就来了,说要给大家烧最后一餐饭。
大家拒绝了。周云其说要带她到饭店里吃这最后一餐。
许国云说:“惠玲,你给我们烧了无数次饭,我们还没有好好地谢过你呢。我们总以为日子长着,想不到转眼就到头了。其实,我们也挺舍不得你的。”
六个人就到解放桥头武义最知名的武阳楼饭店点了一桌菜。
菜上桌了,酒也倒好了,大家握着倒满酒的杯子,不知说什么好。
谁也没想到离别来得这么突然,那么美好的岁月怎么一下子就戛然而止了呢?
周云其先端起杯:“来,为惠玲干杯!祝我们的惠玲一路顺风!”
惠玲端起酒杯,眼里闪着泪光:“我舍不得你们。”
大家端起酒,碰了杯,一饮而尽。
惠玲刚把酒杯放到嘴边,又放下,“呜呜”地哭了。
“惠玲,别哭了,吃吧。”朱文培劝她。
惠玲把每个人的碟子都夹满菜,自己却不吃。
“我是一个傻女孩,不会说话。”惠玲说,“我会记住你们对我的好,复习班的这两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我祝你们每个人都考上大学,以后开着大轿车来看我。”
“好!我们一定来。”
一桌的菜没吃多少,酒席快完的时候,许国云几个人想先走,留下惠玲和周云其两个人,让他们说说悄悄话。他们毕竟是三年多的同窗,感情肯定比许国云他们深。
可是许国云他们刚站起身,惠玲就“咦”地一下叫了起来:“你们干什么?”
“我们先走。你和云其说说悄悄话吧。”许国云说。
惠玲一脸疑惑地看着周云其,周云其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惠玲瞧着许国云他们,咯咯咯笑了起来:“哦,我知道了。你们想扔下我,是不是?我是你们三个人共同的女朋友,你们想不要我了吗?”
惠玲给四个男生每个人买了一条红色的领带。
四个男生还有刘鸽给她合买了一只深绿色的翡翠手镯,配惠玲白皙的手,非常合适。
许国云特意要卖镯人在手镯上刻了一朵精致的小花,五个花瓣围抱着花的心。
花瓣代表许国云他们五个人,花的心代表惠玲,表示大家的友谊天长地久。
卖镯人还自作主张地在小花旁刻了一行小字:“岁月安好天人同寿”。要用放大镜才看得出。卖镯人说,因为许国云出的价钱比较高,他于心不忍,免费给他们刻的。
许国云虽然对这文诌诌的几个字有些反感,但也没有怪他。
给惠玲解释那朵小花的含义时,惠玲又哭了:“我会永远记得你们。我要把这个手镯当作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瞧瞧,她说多傻的话。
两天后的下午,周云其他们在小山上自习,惠玲又来了。
惠玲说:“明天我就到杭州了,来和你们告个别。”
然后笑着和每一个人拥抱,说:“你们一定要报考杭州的大学,我在杭州等你们。”
许国云说:“我一定报考杭州的大学!”
惠玲走时,几个人都送她。周云其还是留下来守着书。
五个人沿着溪南街、解放桥、溪北、劳动桥的老路线逛了一圈。
在劳动桥头,五个人坐在桥边的石阶上,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
阳光暖暖的,天空干净明亮。熟溪里有小孩在玩水,有女人在洗衣服,熟溪边有很多卖水果的小摊。偶尔会有一辆摩托车轰轰地开过。这些再平常不过的情景,此刻却显得这么的美好。
惠玲说:“杨水富,你们不要再去找诸葛甘莲了,她要结婚了。”
杨水富点点头,他老早知道了。他也知道了阿莲那个不能淋雨的病,因为阿莲怀孕了。
阿莲已经好久没来上课了,大学估计只能成为她一生中一个不可及的梦了。
而阿莲自己,也成为了杨水富一个不可及的梦。
几个人谈起雨夜去找阿莲的丑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会去做这么傻的事。
朱文培突然想起什么,问惠玲:“惠玲,你是不是因为周云其才来读高复班的?”
惠玲显得很惊异:“就你聪明,才不呢!”一会儿,又吃吃笑了:“都要走了,不瞒你们了。他是我高中三年唯一的罗曼史,我确实是因为他才来读高复班的。那时,我爸就不让我读,我知道云其在这里,一定要来,这不,还迟到了好几天呢。”
刘鸽就惊奇地问:“周云其知道吗?”
惠玲说:“他当然知道,所以他一直避着我。他是个爱情逃兵!”说着,惠玲又笑:“我也知足啦,他对我也挺好的,这两个月我真的很开心!”
朱文培恍然大悟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这么喜欢给我们买菜烧饭,全是因为周云其。我们可沾了他的大光了!”
惠玲羞羞笑了:“哪里啦,我可是你们三个人共同的女朋友呢。”
朱文培斜眼看许国云,发现他脸上是大度的笑。说回来,许国云也应该早就猜到这个秘密了,他又不是傻子。但这又有什么呢,青春的岁月里,谁没有各种各样美好的梦呢。
惠玲要走了,许国云一个人送她,很久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和惠玲说了些什么。
刘鸽他们三个人先回到了小山上,看见周云其枕着几本书,在气象台边上的草坡上睡着了。他的身边是一本摊开的中国历史,风吹着书页簌籁地飞着,睡梦中的周云其在阳光下露出轻轻的笑。
刘鸽就想,这个自诩为才子的准大学生,这个惠玲心中的爱情逃兵,在这个暖和的初冬下午,他会在梦里梦到谁?他会不会也和惠玲一样,会记得这一段今生中最令她开心的无忧的最美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