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好生郁闷。
顾启只从出了旅店就不再跟我讲话，眼下已出了司泽，我无聊到拉着缰绳在手指上绕圈圈。顾启一直跟在我身后，若我故意要去别他的道，他只不动声色的在跟他那匹白的奇怪的马一起扭来扭去的躲开。
哼。
奇怪。
眼下正是夏季，我们骑着马在人群中穿行，街上的人群总自动的在我们两个面前分开，像船头划开的水波那样，站在两侧注视着我们离开。有树叶擦着我的耳朵落下，痒痒的，我抬头去看，原来正经过一颗古树。
我勒马停下来回头，顾启果然也随着停了下来，见我看他，马上垂头客客气气：“姑娘可是累了？”
不是的。久于马上，吾腚痛矣。
我点点头：“是。”
他好像不知怎么办一样思索了片刻，也翻身下马跟在我几步开外，随着我四处走动做运动。
早上顾启要我跟他一起走后，我大吃了一斤，当然不及小二一干人等见了我受的惊吓大，总之我装成另外一个全新的顾客对他微笑：“小二您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先认真理了理从师兄们那儿听来的顾启传奇档案，确认并无“害怕：女。”这一项。
再皱眉问他：“你突然这么客气干嘛。”
顾启简直把脸长在了袖子后面：“先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恩，没有回答问题。我再问“那你想让我跟你去哪？”
他说话依然一字一顿“为了师妹的安全考虑，还请师妹务必跟在下同行。”
“啊，那我去脂粉店莫非你也与我同行吗？”
他终于抬头看我：“我去长华。”
长华，易国都城，天子脚下，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权利中心。长太平，十里盛世繁华。
真奇怪，初见那份玩世不恭此刻消失贻尽，反而他看我的方式让我想到胥卓。我的心蓦地一惊。
我本来想顺着司泽的小道南下往南，却鬼使神差的说了好。但本来我迟早也要去长华看一看，眼下有人要作陪，不如就乐得答应。
我看见他自己如释重负般一笑，又意识到我还盯着他，忙装作咳嗽，表情又一本正经起来。
他的一本正经不像师父，倒有点像小孩子故作正经的装大人。所以我决心随着他去，我带着探究的精神等着他的憋不住，就像以往在载时守着一个西瓜等它在阳光下慢慢熟透，终于砰地一声炸开一样。我的寂寞总是带着这种无聊。
眼下已是夕时，在阳光下走了这么久，他还不炸，穿一身青，十分规制。我焦急的很，只有走来走去排解心中苦闷。
他随我走了片刻，便吸引来了一大波女性，把他团团围着，一个个互相拉着手，羞涩的嘻笑。顾启倒像是见惯了的，自有一派偶像风范，只是目不斜视。
确实，方才他在店门口牵来两匹马的时候，我险些以为如今买马附送一万个适龄姑娘。而他把其中一匹的缰绳交到我手中的时候，若是目光能杀人，我此时已经在喝孟婆汤了。
果然是果实成熟的季节，姑娘们大多手中攥着桃啊李啊杏的，也有拿着石榴花栀子荷花的，拿着狗尾巴草的好像也有那么几个，颇有点要掷果盈车的意思，也有一部分姑娘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跟他一起的我，颇有点要掷果打我的意思。
我就这样不得已下又翻身上了马，与他一起冲出了重围。
过了一段，我停下来等他，他还是不上前，只说请姑娘先行，我掉头到跟他并排的地方，他不语，终于还是骑马前行。
我就此跟他并肩，终于没有眼前天地仿佛只有自己一人的寂寥感。
他不与我讲话，反正，我好像是憋不住了，要炸了。
想来与人聊天还是从共同点开始的好，我便客气问他在载时的往事。
他只说自己年幼体弱时拜在胥卓门下，那时载时开办还不久，因为他一去载时便顺风顺水，自己又天资不凡，短短几年便出了师，为此虽然又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些年，却还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
果然还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一样的顾启。看起来再怎么谦谦君子，也白搭。
他又说自己这次邀我同行，为的是怕有仇家盯上了自己，担心连累到我，所以有责任护我一段。
我嗯了一声。确实，想必也不是图我会下金蛋。
这些说完后，再探讨了一下天气，我就哑然了，因为再问就该是可曾婚配家里几口人每月多少俸禄可曾置房置宝马了，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自从两个并肩后，他就越行越快，时不时转头看我跟不跟的上，友好的一笑，最终疾驰起来，我也就不再想说话的事，专心的跟着他。
停在一片树林前面，这里已经远离人群聚居的城镇，荒无人烟，参天古木透出一丝神秘。
他拿水壶出来，仔细的擦了擦瓶口，再举起了对着夕阳下山的方向借着光亮比了一下，然后递给我。我接过来，他对我说：“从这里去长华去能近许多。”然后又征询我的意见：“但是如果你觉得害怕，我们就走大道。”
我把水壶也擦了擦再还给他，再去观察眼前的这片森林，其实根本看不清里面会有什么，但是我是不甚害怕的，这片森林叫做迷林，师父曾经讲故事，必定以它做开场。
本来载时只教些古往今来的历史文化，书画鉴赏，军事谋略，围棋茶艺，武功绝学什么的，只从我去了，师父便有时把最后一堂课改为他讲故事，权当给我做了睡前故事。
师父坐在讲堂上，一派清高伟岸，内容自然都是他顺口拈来的，开头都是“很久很近以前，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一片神秘的森林，叫做迷林。”后面的话就随意的很了，什么有一只会说话的小马什么的。
后来我不是小孩子了，才知道这片神秘的森林连何在都熟得很，有时候没事就去采个蘑菇什么的。
这些顾启当然是不知道的，我笑：“我不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