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后,李湘峣发现贺兰精神一直恍惚,总会将其他人认错。当晚便传来贺兰的丈夫在寿王府在几日前被刺身亡,身上财物被扫劫一空的消息。贺兰听后,嚎啕大哭,自此算是染了病。李湘峣希望去请人看一看,贺兰却不听她,几次之后,来了几个郎中看过贺兰的病,却不见其有任何起色。而李素明明知道乳娘生病,却很少探望。李湘峣既是伤心又是着急,去求李林甫两三次,起初李林甫却不愿,后来架不住求情,还是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进进出出几天时间,贺兰的病情还是不好,李林甫见状干脆不叫太医。而李湘峣只能着急,但无能为力。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贺兰到底有何心结,但她总认为有些奇怪。一日晚,她坐到到贺兰床前,看着她日益憔悴不复青春的脸庞,道,乳娘,你怎么了。
小姐,我没事,过一阵就好了。说罢,大气喘不上来,李湘峣连连帮他顺气。
乳娘,你有什么烦心事,同我讲,不要自己闷着。李湘峣一直再劝她,但她似乎听不进去,说着一些不吉利的话。
小姐,我恐怕时日无多了,我如此贱命,你就不要费心了。
乳娘。李湘峣怎可听她这样丧气的话。
贺兰似乎有些乏了,不愿听李湘峣说下去,李湘峣将被子替她盖上,吩咐芙蕖好生照料,便去了书房寻李林甫。李林甫书房还有烛火,她就去厨房叫人做了宵夜带给李林甫,李林甫见女儿如此,甚为开心直夸小女儿懂事。李湘峣开门见山,直接提了贺兰一事,他听后沉默,便将宵夜放了下来。
乳娘病的如此严重,爹爹你还是将太医请回来,宫中太医定能治好。
不行,太医多为皇家,她又算什么人。他不温不火道,她给我惹得事情还少,差点酿成大错,这就是她的教训。你以后少同她接触。活了就好生留在相府,死了就抬出去。
万万没想到李林甫竟是这样的反应,她默默退出去,走至贺兰房前,见芙蕖照顾有致,就没有停留,走了半晌,竟来到李素的住所。恰好李素开门,见李湘峣在院内,他一直看着李湘峣,周遭严肃的吓人。李湘峣刚要抬脚离开,他叫住了她。其实李湘峣一直想问他,你为什么不去看看乳娘。可是又觉得,这样问他,真是太冒失。他叫李湘峣等一会,然后自己进了屋子,只听他翻箱倒柜的声音,不久他走了出来,递给她一本发黄的书。李湘峣接过来,问,这是?
他没有说其他,只道,你回去看看,不懂来问我。
李素真是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古怪。李湘峣拿起书,那书并未有名字。回到房中,点上烛火,翻起书来,没想到,这一看便至第二日。芙蕖早起去见李湘峣时,她还在读书。李湘峣揉着眼睛,合上书。其实那书她却才看了一小半。叮嘱芙蕖好好照顾乳娘,找到床,倒头便睡,直至下午,睡梦初醒,浑身畅快。回想书中所述,似懂非懂,便又拿起书来,仔细接着读着。接连几日,除了去看望贺兰,其余时间就在看这本发黄的书,芙蕖只笑她,小姐魔障了,她笑笑不予理会。
终于在第五日,此书全部读完,其中有许多还不甚知解,便去求教李素。李素依旧在老银杏树后,李湘峣也站在银杏树前。这情景如昨,只是,她很久都不看不到李素的笑容了,她也不会像从前在他身后吓他,然后两个人咯咯的笑着。
我都看完了。李湘峣道。
李素从银杏树后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又缩了回去,复又出来,带着锄头。他道,有什么感想。很久,她都未言。他转头看她,眼中严厉,道,一点感触也没有?李湘峣摇头,随后说道,清我身心,虚泊为高,无为而妙。这是老子之学。
刚才问你为何不说。
我怕说错。她低声道。
他又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李湘峣流利答道,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混乱,有忠臣。他问,这句是何意。李湘峣想想,不好意思说道,不懂,既然大道已废,为何还有仁义。有智之人,难道就是虚伪奸诈么。六亲不和,国家混乱,正是因为无孝慈无忠臣呀?
李素笑道,不对,你能理解哪一句?
李湘峣脱口而出,兵者,不祥之器!李素吃惊道,这个?李湘峣如实答道,是哥教我的。李素了然道,是李屹。李湘峣点点头,李素道,他是天资聪慧。李湘峣道,我是太笨了,所以我只听说《老子》的几句而已,哥他不准我读,说一个女孩家读书时无用的,所以家中的老子之类都被哥哥带走,爹爹也不准我看,只叫我看一些孔孟,甚至孔孟也不愿我读的多。
李素笑道,不会,不要听他们的。对了,读着可是吃力?
李湘峣点点头。
李素不言,转身回了自己屋子,从中又拿出一本书来,叫她回去只看第一篇与第四篇,其余不可看。她记了下来,却对李素的好奇愈来愈重。
李湘峣再去探望贺兰,正是芙蕖从屋子出来要去倒杂物,拦下她,问贺兰状况。她只是叹气摇头,李湘峣便知道贺兰的病情并不见好转。单单只靠之前太医的方子维持,并没有太大用处。李湘峣去安慰贺兰几句,就走了出来,芙蕖恰好回来,她对李湘峣讲,贺兰丈夫已经下葬,是由寿王府的人安排。
乳娘定是因为她丈夫离去而伤心过度,这点李湘峣从未怀疑,即使她们之前有过争吵。因为那个少年对她讲,夫妻之间,并不会真的吵架,她对此也是深信。
想到此处,他算是她第一个接触的外人,只是萍水相逢,终要各自飘零。小小年纪,她自己都不知为何生出此感,或许这些日子太过平常因而生出惆怅。她却不曾意识,自己也要长大。
傍晚,她开始读这书的第一篇,越读越是晦涩,几遍下来,仍是不通。想要拿着这无名书籍去找李素,但又碍于时辰与各自身份。当下竟有烦心之感,不想在读。将此书弃在一边,直接趴在榻上。烛火忽明忽暗,她叹着气,起身,重新拿起书来,继续读着。不知不觉,天以大亮。
第一篇的内容都是一些气血畅行或是吞吐纳气之类,文字她是明白,但其中深意看来只能慢慢体会。李素见她憔悴也不问进展如何,自忙自的,他这几日倒是气色好了许多,不似先去灰暗。第二日晚,李湘峣又挑灯夜读,若是吃不透这第一篇,那明日后日的饭也不去吃了。下此决心,这内容到比之前晦涩的太多,教她真是头大。芙蕖一开始笑其魔障,后来见其不对劲,就将此事告诉了李林甫。李林甫为此专程来睢园看李湘峣。李湘峣一听李林甫要来,立马将书藏起来,拿出一本《孟子》来,装模作样。
湘峣,你最近是怎么了,读书可好,可不能过甚,伤了身体。听他这样关心,李湘峣心里一暖。她连忙摇头。他看女儿在读孟子,便问道,读出什么来。李湘峣顺嘴便说,民贵君轻。李林甫脸色沉了下去,李湘峣心想自己哪里说错。他又问,又读着其他什么的?
她又是不经过思考脱口而道,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
李林甫不悦,站了起来,对她说道,乱看些什么,什么民贵君轻,生死存亡。现在你是大了,管不了你,看来应该找个先生好好教教你。
他拂袖离去,李湘峣也不开心,她说的内容全都是《孟子》的内容。见李林甫走远,她拿出李素的那本书,重新翻到第一篇第一页,读了起来。但心情有很大不同。越读越遭,那字就如同飞起一般,全部进入起的脑海,乱乱糟糟,连不成句,句不成段。
李素知道,怕也会如李屹一样,嫌弃她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