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执付过钱后,抬脚便走。正要出门,却被几人拦住去路。原是方才那醉酒之人被侍从抬了出去。安仁执鄙夷想,酒量不行还逞能。
几个侍从忙活半晌,才将手舞足蹈十分不安分的严损之带走。安仁执早就等的不耐烦,结果那个严损之却哭喊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走了贤人,来了一个小人,遑论贤人小人都是这般用人唯亲。他手下侍从更加慌乱,生怕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安仁执气道,你们挡着我的路。
阿史那归信走至门口,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不出门,您挡着门,叫其他客人怎么出去。
严损之脸色绯红,醉眼朦胧转头看向安仁执,他道,又是胡人,就是你们胡人,十大节度使有多少是胡人,都是那李右。话还未说出口,他的侍从赶紧将他的嘴捂上,严损之呜呜的想要说话。安仁执面色不善,这个中原男子瞧不起任为节度使的胡人,更是在瞧不起自己父亲。
阿史那归信清楚的听到严损之提到李右两个字。他看了身旁的安仁执,霎时愣住,安仁执俱是与阿史那归信同样的诧异。随后,二人尴尬笑笑,俱是转过过头来。安仁执冷言道,他一直挡着门,我根本无处可去。
阿史那归信看转头看向严损之,严损之像是有着极大的怒火,非要在延寿坊的小小酒肆发作。阿史那归信道,您挡着门,我们如何做生意,瞧你衣服上等,定是官贵之人,能来小地,已经是蓬荜生辉,可也不能如此。
严损之突然走来,指着阿史那归信,一言不发,眼睛发直。阿史那归信见他让出空地,连忙暗中摆手,请安仁执离开。安仁执冷冷瞧着严损之,径直离开。
安仁执还未走上几步,严损之挣脱阿史那归信,跌跌撞撞跟着安仁执离开,安仁执心里厌恶,听着他胡言乱语。
阿史那归信忙问身边方才那人是谁,俱是不知,他走向碧曼。
安仁执徐徐走着,严损之左右侍从说道,大人,您来这种地方本就自降身份,还跟着胡人呕着气,真是犯不上。
听到此话,安仁执真想教训这个严损之一顿。
阵风吹过,严大人骤然醒酒小半,他稳住身子,敲着头,忙问,我方才可是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左右侍从面面相觑,严损之脚步还有些不稳,他急道,快说。
安仁执心想这一阵风还将他吹的清醒。
左右侍从道,您说李右相如何如何。严大人放佛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立刻叫他住嘴。他忙问,可有人听见。左右侍从如实道,那个叫什么阿史那什么似乎听到,据闻他与相府李扩李公子关系要好。
这个侍从偏偏加上最后一句。
阿史那?安仁执听到这三字,当场愣住。
严损之哎呀一声,忙道,快回去,快回去。
安仁执心里疑惑这个阿史那是何人,姓氏太过熟悉,连长相气质也是那样熟悉。他竟也跟着这个严损之重回延寿坊。
此时阿史那归信不在,严损之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越想越是懊恼不已。阿史那归信恰好此时回来,严损之亲自笑而迎上,阿史那归信心想,他怎么去而复返?严损之忙问,可是有空,请借步说话?
阿史那归信连忙低声道,严大人,您这是如何?我一介草民,哪里用的请一字。严损之心想这下糟糕,他还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严损之笑眯眯将阿史那归信请到暗处,阿史那归信迟疑不动脚步。
严损之笑道,诶,你怕什么。
阿史那归瞧着他的侍从,有种不妙之感。他一抬脚,当被团团围住时,便后悔不已。
他问,大人,你这是?严损之问,你方才听我说过什么。阿史那归信道,大人不曾提起什么。严损之道,我听说,你与李扩关系很好。
李公子不嫌弃在下身份,与在下往来,已是幸运之至。
严损之道,你最近有何难处,可开口,我都可满足。阿史那归信摇头,问道,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严损之道,我醉后失态,说着不该说的话,还请你要担待些,可别说走了嘴。
阿史那归信瞄一眼侍从,咽着口水,哂笑道,大人多虑,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况且延寿坊不过是个酒肆,男人在里面最多摸摸手,大人更是不担心严夫人会知晓,您也明白,这种事我们都是见得多,也一定会守口如瓶。
严大人颇为不悦,一身酒气,他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阿史那归信一脸无辜问道,小人真的不明白。
他脸上无辜,可心里早就害怕,严损之的侍从都在活路守着,若是严损之一气之下,自己很容易被他的侍从打到半死。阿史那归信急道,大人,我只是在酒肆打杂的,不曾听过其他,做过其他,我也没有做违法乱纪之事,大人为何要这样相待。严损之气道,杨慎矜为你们撑腰,你还真以为我不敢动这里。
严损之侍从向着阿史那归信走一步,阿史那归信感到自己加速,皮肤发紧。他语气轻颤,求饶道,大人这是何意,小人真不知做错何事,杨大人看上酒肆一个胡女,我们当然要乖乖送过去,大人若是喜欢,你喜欢哪个也带走哪个?
侍从再次走近阿史那归信,他根本退无可退。
安仁执根本听不真切,忽然听得拳打脚踢,他朝里看去,原是严损之侍从正围攻那位酒肆胡人少年。
严损之心里极恨李林甫,与李林甫所有有关之人,他都怨恨。自己哥哥严挺之就是被李林甫陷害贬出京城。而李龟年杨慎矜几近被其拉拢,他更是恨着这些人。
起初来延寿坊喝酒,并未听闻杨慎矜收胡女一事,喝过半晌听着周围人谈论,这才知晓此事,也才知道这个延寿坊竟也龙潭虎穴,一时愤懑,喝多了酒,说错了话。他大喊,狠狠的打。
阿史那归信毫无还手之力,他缩成一团,喊道,大人,小人做错何事,大人,别打了,大人。
几个侍从毫无留情,真是罔顾性命。
阿史那归信心里委屈至极,他根本不想将此事告知李扩,可严损之所作所为可真是惹怒了他。严损之见阿史那归信放佛奄奄一息,他忙道,可别打死人,那个杨慎矜身份可不一般。侍从听后这才收了手脚,阿史那归信顺着墙壁如死尸一般滑了下去,全身无处不伤,侍从其中一人去探口气,摇头示意严损之。
严损之这下放心,并未出了人命,他道,这是教训。你大可将我的话告诉他人,我严损之还真不怕。阿史那归信有气无力道,大人何必为难我,你有气有怨去找那些人。严损之手下侍从气道,你还说,还嫌我们打的不够重。说罢,直接挥下一拳,这一拳可打的阿史那归信头晕眼花,不辨四位。
阿史那归信忙道,小人不敢,大人可别再打。严损之道,杨慎矜护住一时,也护不住一世。阿史那归信浑身疼痛,已是无气再言语。严损之一甩手道,走。
严损之心里真是解气,可阿史那归信却发觉这个严损之还是真是愚蠢,甚至不如自己来的聪明。
严损之大步离开,安仁执蹑手蹑脚走了进来,阿史那归信低头坐在角落,单手落地,另一只手放佛没了知觉。
安仁执蹲下去,轻声问,怎么样?
过了半晌,听他不言,安仁执起身欲离开,阿史那归信闷闷的回着,还没死。
安仁执哂笑一声,他道,还能回酒肆么。阿史那归信缓缓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迹,说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走。安仁执哦了一声,站起来,退后几步。好整以暇,看他如何回酒肆。阿史那归信没想到他真帮忙,只能自己咬牙坚持。
他单脚着地用力,一手撑地一手撑着墙壁,欲起身,起到半截,反而滑了下去。他试了几次,俱是失败。
安仁执见状赶紧伸出手来,阿史那归信瞧着面前的扶持,又抬头望去,记忆中似曾相识。他咧开嘴角,将手搭了上去,安仁执将其拽起,阿史那归信一站起身,头晕目眩感更加强烈,安仁执道,下手可是不轻。
阿史那归信支撑着身体,每走一步都会扯动全身的伤口。他道,谢过兄台。
安仁执笑道,那个严大人欺人太甚。阿史那归信道,罢了,我也没被打死。安仁执担心问,可以走?阿史那归信挤出一个笑容道,当然可以。说话间,轻咳一声,顿觉天地易位,口中腥甜。
安仁执道,要不然我扶你?
歇一下就好。阿史那归信仍是嘴硬,安仁执也不再强求,过了半晌,安仁执问,可否好些。
他闭眼嗯了一声。
安仁执一副话加长的语气,问道,看你不是中原人,从哪里来?阿史那归信头靠墙壁,闭眼道,平卢。安仁执顿了半晌,随后说道,在下安仁执,平卢人。阿史那归信突然睁眼看向安仁执,一时忘了疼痛,他喜道,仁执?
语气甚有不确定,更多却是儿时之友多年后的重逢之喜与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