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秋深，霜重阴胜。
李湘峣希望再为贺兰多做一份补品。芙蕖端来补品时，对李湘峣委婉道，小姐，右相似乎不开心。李湘峣便道，我爹哪有时间理会这等小事，你就说对他们说，我每天吃两份，就算我不爱吃倒掉我也心甘情愿。
芙蕖听后，依言而行。李湘峣再也没听过府中之人有人质疑她的话。李岫有时见她会问说上几句话，他笑问，最近湘峣真是厉害。李湘峣知道这个大哥对她一直宠爱有加，她只道，大哥呀，那山珍海味堆积成山，变质也是浪费，不如给我补补。李岫大笑起来，只道，你个小丫头，还知道补身体。李湘峣喜笑颜开道，哥，你回来找爹。李岫道，诶，别说的那么漫不经心，你不怕，我可怕。李湘峣撇撇嘴，李岫忙道，哎哟，妹妹，今天放过我，我有急事。李湘峣不甘心道，好吧好吧。
她也会遇见府中骆悦，每次都会提醒骆悦要好好休息，因他面色疲惫，似是心事盈怀。骆悦只是淡淡一笑，办完事情便离开，从不多留片刻。她也很少见到李虚岚，甚至她有一种李虚岚消失的错觉。她有时会听到一些关于骆悦李虚岚的窃窃私语，只是也听不真切，李湘峣也没有细细探究此事。
但她却明明白白感觉到爹爹是越来越讨厌乳娘，巴不得她消失。
贺兰缠绵病榻已久，容颜憔悴。
芙蕖有一日对李湘峣说，小姐，你真是变了，原来你看这些竹子一看就能看上好一阵。她沉默，心想，我并没有变，现在的我，还是可以对着绿竹看上好多时辰。但李湘峣却对芙蕖说道，乳娘病重，我只想尽哺乳之情。李湘峣想芙蕖她是懂的，否则她不会在芙蕖眼中看到一些动容。于是李湘峣继续说道，芙蕖，恐怕她时日无多，我想将乳娘接到睢园。芙蕖迟疑一下，点点头。随后李湘峣去了书房拿起李素的那本书去找李素。李素的眼窝越发深陷，甚至有些吓人。她找他时，他正闭眼打坐，他道，你终于来了。
她不解道，这些都是医术，有很多我都是不明白。
读的如何感悟？
李湘峣把最近的心得同他大致讲了一遍。李素问，血气不行，如何调理。李湘峣回答，李素连续问着几个问题，李湘峣一一作答，李素并未评价，而是说，你看到第四篇了么，看懂了，也就能治贺兰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随后快速翻到第四篇，难以置信，道，真的？得到他的点头后，李湘峣高兴的无以复加，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去看望贺兰时，她竟看了出来，笑道，小姐，什么事，这么开心。
她并没有将此事告诉贺兰，随便说了一件事为她解解闷。乳娘听后，笑容展开，只是有些勉强。李湘峣叫她好好休息，回去继续参读医书。第三日后，李湘峣带着满腹疑问去找李素，却发现李素晕倒在榻。见到李素如此，霎时有些慌乱，欲将其扶到床上，却发现那本医书在自己手上。灵光一闪，想到医书种种，有了一些眉目。初时还不敢下手，自己为自己鼓舞之后，按照书中方法，查看李素状况。
这种脉象就是为何有些狂，有些浮？
在李湘峣刚认为他无事后，他突然睁开了眼，李湘峣大喜。他慢慢坐了起来，嘴唇却有些发黑。他一下便明白发生什么，他道，我没事，你有何不懂。
李湘峣倒是更关心他，便问，你没事吧。他闭眼说道，自作自受而已。
她不解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突然状似没头没脑问着，你看想修道么？
修道？她问道，在她记忆中彷佛有个人对她说起过。他未解答，只叫她说出不懂的地方，李湘峣照做，他一一讲解。最后他告诉如何去医治贺兰，李湘峣脱口而出，为何不早如此，何必教乳娘受罪。
但他多余的话从来说，比如李湘峣一直等待的回答。李湘峣去找贺兰，照着李素的方子对乳娘进行诊治，不一会，她便将病情了然于胸，只是细小之处还是要请教李素。只是令她惊讶的时，贺兰只是错愕一下，随后便恢复正常，像是她早就知道会发生此事。她告诉李素贺兰病情，他便问如何医治，用何药物。她想了一会，摇摇头。
为难你了。他说罢，随手写了方子，递给李湘峣，又道，明日告诉我这些草药功效作用。
又是一晚通宵达旦，第二日李湘峣便对李素讲种种，他听后点头，她心里暗自窃喜。他问她，那这个方子可以治好乳娘？他道，去抓药吧。
李湘峣吩咐芙蕖去抓药，芙蕖应了一声便去了。她想贺兰的身体会好转，却没有猜到贺兰服药后一日不如一日。这明明是李素写的药方啊。李湘峣生气去找李素时，询问此事。结果他的回答叫其大吃一惊。
你能对此药方讲的有条有理，定是药方正确。
他见李湘峣不作声，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是我写的方子，就认为它是对的，它不会害死贺兰，我不会害死贺兰？久沉默后，她反问道，难道不是么？李素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或许每一个人都是你的敌人，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背叛，你也可以背叛每一个人。李湘峣迷糊道，这是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我相信你。
李素道，记住我的话。他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和贺兰的关系。李湘峣心里一震，年岁渐长，她当然没明白她们是何等关系。又听他道，这事也不是秘密，你也不用多心。我在写一份方子，贺兰吃过几副就好了。
他再次写了一份，李湘峣接过来，看了一眼，里面有一味药是换了。可她未走，她肚子里有好多话想问。
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会懂医术。
我师父是个治病救人的道士。
她迷惑，李素的师傅是郎中，那李素也应该治病救人才对。她又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治乳娘。
她等了好久，还是没能等到李素的回答。
贺兰吃过此药后，病情慢慢好转，但她始终对李湘峣学医术的事情缄口不言。她见李素时眼中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秋水寒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如死灰。而李湘峣正像芙蕖说的那样，真的不能一日两日三日看几个时辰的竹子。无可避免的，她似乎长大了，就像这秋天，无可避免变红，变深，变成了冬。乳娘为其缝制冬天穿戴的衣裳，针脚缜密，手法娴熟。李湘峣拿起那大衣看了看，却发现她的大衣下面有一件男子衣裳。李湘峣笑道，我知道为谁准备的。贺兰苦笑，将那衣服拿出来，道，帮我送去。
迎着小雪，将雪地踩成咯吱咯吱的声音，便去找李素。李素见李湘峣来，送她最后一本医书，李湘峣想称他为师父，但他不愿。
小姐，这几本书，你若读透，可受用终生。
李湘峣似懂非懂。他又道，他日有缘，修道可成？李湘峣问出心中所想，修道到底会怎么样？
忘却世间痛苦，没有悲伤，没有背叛，得道成仙，长生无极。
你为什么不去修道？李湘峣真的想象着飞仙的样子，然后她问道。
我？我不是，我只是下人而已。
李湘峣心想，你不去修道，而是叫我去修道，难道修道真的可以长生么？他将目光落在冬衣上，李湘峣忙道，对了，外面风吹得紧，这里有件衣裳，你可以试一下。他看都不看，只淡淡道，放那里吧。
李湘峣试图争取一下。他却轻声道，妙欲如盐。
李湘峣没有理会他的大道理，不甘心道，这是乳娘一针一线缝制的。李素的反应也真够令人生气。李湘峣还未说完，李素开口打断她，小姐。
这是乳娘的心意，这是李湘峣想要说的话，可李湘峣无从开口。就像李素从来不愿面对贺兰的心意。但贺兰却是心死了，她也变了，放佛从娇春变成了寒冬，不起波澜。
